眼神激得人心里一抖,服务生应了一声便关门退出。
脚步声走远后,贺思钧才单手撑地从地上站起,努力压抑着什么道:“你自己是不是都忘了,到医院的时候你已经快休克了,再晚一点落下后遗症你才会觉得那很危险是不是!”
纪羽扭着脸不说话,侧脸那颗小痣被泪水浸得亮津津。
贺思钧叹口气,从桌上抽了纸巾,抬手替纪羽擦脸。
“那是决赛。”纪羽闭上眼睛,眼泪仍然流出来,“是我们乐队第一次参加比赛进到决赛,有那么多人等着,我们排练了很多次,是我们一起编的曲,我填了副歌的一段词,我为这个比赛准备了很久。”
贺思钧说:“以后总会有机会。”
承风才组建了多久?一年多,似乎还不到两年,甚至都不到他和纪羽认识年头的八分之一,纪羽曾经单方面和他绝交了上百次,但只要他们还在见面,会呼吸会喘气就会和好,承风为什么就不能重组?
就算承风注定成为回忆,纪羽还很年轻,有的是时间再去组建新的乐队。
纪羽执着的、放不下的,都会被时间冲淡。
“以后?”
纪羽睁眼怒视着他,一把火钳夹着碳捅进他的胸膛,把心烧得焦黑,他提声道:“以后!以后!为什么总要说以后,我的现在呢,我的现在怎么办,我等不到以后,你们都要我的以后过得好,那谁来关心我现在!谁在意我的现在!”
纪羽攥起玻璃杯用力砸到地上:“它现在就碎了,它不会再有用了,它没有以后了!”
玻璃碎片在地面四溅迸裂,茶水淌了一地。
贺思钧看见一块碎片擦着纪羽的脚踝飞过,为他突然而然的举动喝道:“纪羽!”
“王八蛋!”纪羽冲他喊回去。
遗憾就是遗憾,永远没办法弥补,无法覆盖,时间不会让事情变得更好,只会让他离踌躇满志的开始越来越远。
几个月过去,贺思钧一点都没改!他说都是他的错也是骗人的,他怎么能信了他的鬼话?
贺思钧鞋面碾过玻璃碎渣要握住他的手,似乎是怕他再干出乱打乱砸的事儿来。纪羽把他的茶杯也丢到地上:“滚蛋!”说罢,他抓起书包,用袖子蹭去脸上的泪痕,推开门走了出去。
服务生在门外踌躇不前,见他出来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纪羽吸了下鼻子,从包里掏出两百块钱给他:“对不起,我把杯子摔了。”
服务生和他说没关系,纪羽背着包向外走,走到门口时又被人拦住了。
“半小时前出来的客人硬要再结一遍账,这份钱他让我们退给您。”
老麦死要面子活受罪,这一份饭钱不知道又要洗多久的盘子。
纪羽盯得那钱看得有些久,眼睛又是红的,经理心里转过几个念头还未出口,就听纪羽说道:“把钱给待会出来的人。”
他才不占贺思钧的便宜!
外边天黑透了,但还远不到纪羽回家的时间。纪羽闷头走到车站,上了公交,坐了八站,在幸福花苑下车。
他进到小区里,走到最南边的小独栋停下,站在门廊前,深吸一口气,按响门铃。
“谁啊?”女人的声音从门后隐约传来。
“干妈,是我。”
乔青燕听出纪羽的声音,赶忙来开了门,她人如其名,面庞清瘦五官和谐舒展,贺思钧与她长相有三分相似,但更像他父亲。
乔青燕招呼他进来:“怎么你一个人回来啦,晚自习下课了?过来累不累?嗓子都干了,喝点水,干妈给你加点胖大海。”
纪羽看她转身就开始忙活赶忙叫住她:“我到贺思钧房间拿点东西,马上就走了。”
“那你直接上去拿,他爸和战友出去吃饭了,不在家。”
“噢,干爸在家的话我还想和他打招呼呢。”
知道纪羽和贺泰安不对付,乔青燕笑笑,没多说什么,让他拿了东西就下来,她切点苹果给他吃。
纪羽进贺思钧房间比进自己家门还熟悉,找了几个地方就把东西拿到手。
“拿的什么呀,那么大一包,”乔青燕看着纪羽提着的黑盒形状倒像是装了什么乐器,“小钧拿回来我问他也不说是什么,我还当他自己有了什么爱好不想他爸知道,结果放在房间里一直没动过。”
纪羽塞了两瓣苹果在嘴里,捂着嘴巴说话模糊不清:“似窝的,晃宰他哲理鸡村一下。”
乔青燕怕他噎着,给他倒杯水:“那么重叫小钧给你拿去多好,你跑一趟多麻烦……乖乖你眼睛怎么肿了?”
家里就她一个人在,灯开得昏暗,走近了才发现纪羽眼圈红了一片,睫毛还腻在一块儿,显然是哭过。
“贺思钧最近又惹你了,不是才和好没多久吗?”
“!”吵归吵,闹归闹,纪羽还是很有原则的不会闹到长辈面前,忙喝了两口水,囫囵咽下苹果就侧身向门外窜,“我要走啦,改天我再来哦。”
乔青燕扭个头的工夫,纪羽就跑了出去,乔青燕赶到门外喊他:“又不追你,莫跑喽!”
纪羽跑开一段距离,见乔青燕还在门外看他,抬起手臂挥了挥:“没事!我们一点事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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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鸡的毛毛怎么湿了,有人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吗!
第22章
纪羽刚离开贺家,就在半途撞见了贺思钧。
不过他一点都不惊讶贺思钧会跟来,于是径直无视了贺思钧,闷着头自顾自地走。
偏偏贺思钧追上来,毫无道理地把琴盒夺去:“去哪儿,你今天走的路太多了。”
纪羽抬手去抢,可他哪里是贺思钧的对手,三两下就败下阵来。
“没让你管。”
纪羽气势汹汹地走上跨江大桥,照明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也很高大。他像完全不会累地大迈步,用力地吸气、吐气。
“你打算去哪儿?”
“和你没关系。”
“纪羽,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
“谁要和你聊。”
贺思钧锲而不舍地跟着,和纪羽说一句话就被呛回来一句,他又完全不懂谈话的艺术,好几次把纪羽烦得想翻过护栏跳下去。
直到某个公园的牌子在视野中显露,纪羽才慢下步调,从一个小口子钻了进去。
这儿前不搭住宅区,后不临商圈,夜又深了,公园里几盏灯闪烁着照着树影,只有蚊虫撞着灯罩的啪啪声。
纪羽以前常来,对周遭还算熟悉,只是大晚上的看不清楚,心里也打怵。
但贺思钧还跟在他后边,脚底踩着枯枝的声音咔嚓咔嚓的,瞬间点燃了纪羽压了一路的火。
走到一片空地,纪羽停下脚步:“把贝斯给我。”
贺思钧定定看他两眼,听话照做。
贝斯被养护得很好,琴颈和琴身等易磨损部位都完好无损,漆面光亮,在昏暗的灯光依旧色泽清晰,隐隐泛着微光。
看得出主人对它的用心。
纪羽摩挲琴弦,拨弄一下,嗡鸣声低沉。
为了这把贝斯,纪羽攒了半年的生活费,又在日思夜想里等了百来天才到手,涂装、配件、指板弧度、琴颈形状他和贺思钧讨论过很久才最终确定下来。
每一个部件、细节他都清楚无比地记得。
贺思钧也记得。
他的贝斯本该是独一无二的。
纪羽攥紧琴颈,将贝斯倒提着举过头顶,手臂因用力而微微发抖,五根琴弦绷紧陷入掌心。
纪羽的心摇摇欲坠。
贺思钧握住他的手腕,他的手很稳,掌心有锻炼留下的茧,磨着纪羽的腕骨。
“别砸。”
纪羽抬头看他,他今天走了很多路,情绪大起大落,整个人呈现出颓丧又激昂的矛盾状态,汗水把额角的碎发沾湿,贴在脸侧。
“贺思钧,它已经没用了,它不是独一无二的,它一点都不特殊,我再也不想弹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