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羽记下要点的菜,叫服务员进来,哒哒哒一口气报完了菜名。
服务员前脚出去,老麦后脚就到了。
“就你们俩?”
一进屋,老麦就把外套脱了挂起来,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
纪羽上下打量他:“你又纹身了,这一块要花多少钱啊?”
老麦在他旁边坐下来:“钱不就是用来花的。”
一块儿巴掌大的纹身就要小一千,辛辛苦苦工作一月还不够纹两块臂膀子的,纪羽用一种很不赞成的眼神看着老麦。
“小屁孩。”老麦伸手拍他的脑袋,“别管那么多。”
纪羽躲开了,觉得有必要申明一下:“我成年了,就在前几天。”
老麦看着他,从特意搭配显成熟的低帮靴子、黑长裤到上半身印着字母的深灰卫衣,兀地笑了两声:“那恭喜你了。”
说着从深不见底的裤兜里掏出手机、钥匙、烟盒,最后终于掏出钱包来,从中抽了几张红钞,塞到纪羽手上,“拿着。”
纪羽不要,伸长手臂要塞回老麦兜里,被老麦单手格挡了回去:“给你了就是你的,还给老子算什么,老子再给你变个红包壳才行是不?”
这算什么,收了这钱他像平白矮了老麦一辈似的,纪羽不情不愿。
“行了,别把你那几颗牙都给咬碎了。”老麦习惯性咬了根烟在嘴里。
“也给我一根。”
“呸。”老麦扭头把烟吐在地上,“室内不抽烟。”
纪羽淡淡地:“呵。”
才消停一会儿,手机叮咚一响,一条来自贝旬的转账提醒响起,纪羽气得要命,在群里连发了几个红包,没一个人领。
辽光还没到,老麦先要了几瓶酒,放在自己座位底下喝。
“哎哎哎……我知道了…赶明儿我就给您办……哎……哎哎哎挂了,哎明天见啊……”
辽光人没进门,声儿先到了。
推开门时一股呛鼻香水味,辽光华丽登场。
“咳咳咳……”
辽光愣在门口,看着纪羽泪光盈盈:“我特么还没来呢,你们就开始批斗了?!把他说哭这算不算虐待儿童啊?”
老麦起身把他推到门外,过了一会儿,辽光的外套脱了,衬衣皱皱巴巴地沾了水,身上的味儿散了,黑着脸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一袋东西,叮呤咣啷响。
砰得往桌上一砸,袋子解开,是酒瓶,辽光深呼吸:
“先吃饭!”
菜上得很快,纪羽不动声色地挑挑拣拣,忽略辽光吃着菜时不时发出的冷笑。
一瓶黄酒下肚,辽光胆大包天地数落起老麦:“名不符实,真是名不符实,这把年纪了还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呢,这酒楼里的酒能点吗,一瓶啤酒占你四十点的利润,败家玩意儿。”
继而眼神径直移过纪羽,飘向贝旬。
“呵。”
贝旬眼也不抬,偏头问纪羽:“再倒点茶?”
辽光感到真切的无视,啪地一拍桌子,纪羽看到他手瞬间通红,脸也红了,硬憋了几秒才若无其事地说道:“那个鸟,你跟班呢,今天可是大事,怎么不叫他一起来了?”
纪羽抬头看他,把茶水放在转盘转了过去。
醒醒酒吧。
“不想叫他就没叫,你要见他怎么不叫他来。”纪羽有时候觉得辽光真的挺会惹毛他的。
像是真被纪羽板起脸来吓到,辽光闷头吃菜,半晌叽歪一句:“怎么也不点个素菜……服务员!”
待十斤木桶饭见了底,辽光终于放下筷子:“聊聊吧。”
热火朝天的一顿饭登时冷了下来,残羹冷炙堆了满桌。
老麦又把烟叼上了,没点火,含在嘴里,没空说话。
纪羽早停了筷子,手臂撑在桌面,抵着头看向辽光。
贝旬吹了一口早就冷透的茶,淡声道:“微博账号底下有留言问,暑期音乐节承风也不参加,是不是想解散,放了好几天没回,现在在热评第一条。”
说来也可怜,没人懂运营,承风的账号除了转发参赛信息就是翻来覆去地感谢乐迷,维持了一年的千粉僵尸账号,在三个多月前涨粉六万,却再也没更新过动态,最后一条微博是纪羽随手拍的一张排练照,配文:决赛见。
停在这一条,再结合承风最后不尽如人意的成绩,显得很是输不起。
热评确实猜得没错,承风确实要解散了。
不过,这是第一次四人坐在一起正式商讨这件事。
或许也说不上商讨,只要纪羽点头。
这就将是以承风为名义的最后一次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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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如果你惹毛了小鸡,小鸡就会毛茸茸地离开!
第40章
三人的目光投向纪羽。
“我还是不同意解散。”
或许是雏鸟情结作祟,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倾覆倒塌。
“我知道我在决赛后一直逃避的行为大错特错,但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可能确实是我很幼稚, 把关系弄得很复杂。”
在经久不退的高烧和绵延的痛楚里,思绪难免剑走偏锋。纪羽几乎怨恨地在想, 为什么其他人会同意他的位置被替补呢?
难道维持虚假的整体用谎言替代真切的错漏更重要?
他宁愿因为空缺而被置于众矢之的,也不想就这样被蒙混过关。他不想面对承风,就像他不想面对他自己。
没人会责怪一个突发重症的病人, 但纪羽觉得羞耻, 把这份羞耻剖白展露出来也总是得到“你怎么会这么想”的关怀的反问。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如果病再急再重一点,他昏然度过了那一天是无能为力, 是万般无奈, 偏偏他掩饰不了,却又残留了一点挣扎的余力。
等到病情好转, 情绪褪去, 好像也错过争执、解释或是互相责问的最佳时机。
他本能地不想剖开自己,去换一个皆大欢喜、彼此都没有没有错处的局面, 却把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变得怪异且不可饶恕。
而恰恰是他们都保留着情绪, 试图让变故走向体面,却促成了结局的提前到来。
这时纪羽倒是后悔没让贺思钧在场了, 只有他最懂怎么直抒胸臆。
“我觉得,承风连最后一个舞台都不是完整的, 也太难看了, 我不甘心, 还想再试一试。”
辽光收了混不吝的模样,两只眼睛盯着他:“怎么试?到街头当流浪乐队,等着有朝一日被星探发现, 在患难中见真情,咱们终于能成为一家人相亲相爱相濡以沫到永远,可以不在乎生计,理想就是活路?反正老子现在说白了,什么能让我过上好日子,什么就是老子的梦想!”
纪羽不偏不避回视:“现在呢,给客户当孙子就是实现你的梦想了?”
辽光的脸瞬间涨红:“你懂个屁,这叫维护客户群体!”他把手机上的工牌照调出来,大声道:“看到没,投资顾问!这不高级?”
贝旬在旁边笑了一声:“卖基金的。”
“你他么不也是个卖谱的,这个月卖出去一首歌没有?一首几块钱啊要不要你大哥我帮你一把?”
“行了。”老麦来的路上已想得很清楚,像承风这样的小乐队不说放眼全国,光是宁海这一小块地方,都有不少于十个数正在活跃的团体。承风就只有他们四个人,没有专业的运作,光靠热情走不了多远。
与其蹉跎几年耗尽心力,不如今天彻底说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