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不宜飞行(13)

2025-12-12 评论

  齐柏宜十七岁的时候,池却已经成年了,他留了一级,才和齐柏宜在同一个班。

  他们并排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后面就是黑板报,地上随意放着几个没什么气的篮球,书太多了,都堆在脚边。

  那年的夏天是不正常的高温,空调打到22度,风口正对着齐柏宜吹,他拿了池却的外套披在自己身上,身后的板报上画了一颗很大的树。

  齐柏宜字写得很好看,宣传委员要齐柏宜在黑板报上写字,齐柏宜把自己的椅子搬过去垫脚,池却就转过来看他。

  “池却,你说我要写什么,”齐柏宜问池却,“配这么大一棵树。”

  高三很辛苦,池却大约也是大脑转得有点累,声音拖长了,不太常见地放松。

  “你把你的作文抄上去就很好。”池却拿起齐柏宜桌上放着的作文卷,有几行被红笔画了波浪。

  ——这个时候,我的灵魂应该出窍,去哪里都可以,只要遥远——不过我可能只能飘在上海街头、水井底下,但我更希望是埋于阿勒泰的雪粒中间、疣枝桦下垂的孤独的树枝里头。

  这篇作文没有得奖,但齐柏宜回来拿给语文老师看,老师说写得还不错,没有得奖,问题只是立意不够积极。

  “嗤——”齐柏宜笑了声,从椅子上跳下来,又坐回池却旁边,桌上是刚从前面传下来的数学试卷。

  齐柏宜说:“哪里好,铜奖都没有。”

  池却手指按在卷子上说:“我觉得挺好的。”

  齐柏宜那时候年少无知,还处于和池却称兄道弟的阶段,他把下巴磕在池却肩膀上,说:“那你什么时候请我去阿勒泰玩儿?”

  “高考完。”池却也没躲,任由齐柏宜靠着,过了两秒,耳朵开始红了。

  急于转移注意力,池却又看了眼齐柏宜的作文卷,然后把它还给齐柏宜,问:“这个时候?齐柏宜,这个时候是什么时候?”

  齐柏宜脑袋垫着数学卷子,只觉得困,闭着眼睛,“我希望能藏起来的时候,我有点累的时候。”

  池却就很轻地笑了,说,“齐柏宜,你就是不想写数学,快写。”

  再梦下去真的要写数学卷子,齐柏宜不想写,马上醒了,睁开眼迷迷蒙蒙地看见池却打了最后一把方向盘,拉了手刹,把车停下了。

  他一醒,池却就发现了,没说什么别的,把安全带解开,“到了,下车吧。”

  齐柏宜伸手去摸系在自己身上的安全带,动了一下,身上盖着的一件很长很厚的棉衣就顺着身体往下滑。

  那是池却的衣服,齐柏宜发着烧,身上的体温把衣料捂得很热。

  池却没把衣服要回来,齐柏宜捏着领子把衣服扔在池却身上,池却没说话也没有穿,就这样放在驾驶位上下车了。

  他绕到副驾驶外给齐柏宜开门,齐柏宜坐着没动。

  “还要我抱你吗,”池却一件单衣站在十度的傍晚里,风把衣服吹得向后紧贴着身体,“不要就快点下车。”

 

 

第11章 红山嘴牧道

  诊所只有十几个床位,都已经满了,池却和齐柏宜找了两张相邻的座位坐下,输液架推到手边。

  私人诊所,面积也小,但医生团队来自乌鲁木齐的市级医院,设备也相对新,在阿勒泰地区有算得上好的医疗资源。

  齐柏宜又睡着了,脖子呈一种很不舒服的角度垂着,输液的那只手是冷的。

  池却碰了一下齐柏宜的手背,就把自己的手收回来,发觉自己除了在他身边坐着,好像什么都没资格做。

  医生检查出来的结果是受凉,开了输液的药水和感冒药消炎药就没再说什么了,齐柏宜把药全部放在袋子里,也不要池却帮忙提,睡着了,手指松松地勾着。

  那袋子药摇摇欲坠的,池却看了两秒,还是伸手拿过来了。

  在车上齐柏宜还没睡着也没回答他的问题,池却知道沉默代表的意义,他实在是有些惶恐,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齐柏宜气成这样,只是直接去问,齐柏宜应该也不会告诉他。

  这时,池却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池却拿起来看,是程昇给他打电话。

  “你们到医院了没,他现在怎么样?”程昇听起来也还没休息过,几天紧凑的行程过去,他的声音里也全是疲惫。

  池却压低声音说:“到了,就是受凉感冒,现在在输液。”

  “行,”程昇放心了,说,“那你跟他说摄制组这边我都安顿好了,后面几天的行程安排也调整过了,我待会儿发到他手机上。”

  “好,等他醒了我和他说。”池却说。

  程昇以为这通电话结束了,“那就这样,我挂了啊。”

  然而池却突然又叫了他一下,说:“等一下。”

  “我看记录,你们订房间是订到下周五,对吧。”池却问。

  不明白池却问这个是要做什么,但程昇也实话实说,说了“是”。

  那就是还有一周左右的时间,池却想着,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说:“好,我知道了。”

  和程昇的电话挂断没多久,齐柏宜就因为睡得难受醒了。

  脖子疼,头也很痛。齐柏宜睁开眼一段时间眼睛没聚焦成功,左右动了动脖子,一低头发现装药的袋子挂在池却手指上。

  池却正拿着手机,看样子好像在给谁回消息,看齐柏宜醒了,很快就把手机按灭,把屏幕朝下,好像很怕谁看见。

  “还我。”齐柏宜没有要看他手机的兴趣,毫不留情,伸手去扯那个装药的袋子,池却手上没放力气,很轻易就让他拿走了。

  “程昇刚才和我打电话,”池却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才开口道,“他说把你们后续的行程安排发给你了。”

  “嗯,”齐柏宜还是对池却爱答不理,看都没看他一眼,“知道了。”

  输液袋即将见底,池却站起来找护士拔针,又听护士说了一些保暖之类的注意事项,然后看齐柏宜白着一张脸,强装着与平常无异的样子站起来往外走。

  上车后池却把外套往后座一扔,谁都没看那件衣服,齐柏宜也没有再睡觉,拿着手机一直回各种消息。

  他是头疼地睡不着,但在车上看手机让他更难受,回两条消息就要把手机放下来缓一会儿。

  池却大约真的是车技不错,一遍摸方向盘还一遍有空看齐柏宜的状态如何,看了半天,最后和他说:“你前面的抽屉里有晕车药。”

  齐柏宜平时晕车不严重,今天这种情况可能是因为感冒一起的作用,主要是不想再受惠于池却,闭了闭眼睛说:“不吃。”

  池却也不知道怎么应对齐柏宜这样的脾气,像一团湿热的雾气堵着心口,看齐柏宜难受得又把窗户摇开通风,他还是劝道:“感冒也可以吃晕车药的。”

  齐柏宜语气重了,“我说不吃。”

  池却这一路就再没说过话,只是又把齐柏宜的车窗往上按了按,只留下一道很细很窄的缝。

  下车的时候已经接近晚饭时间了,天转成湛色的浓稠的蓝调,月亮很昏黄圆润地悬着,一切遥远的景色都有若实质又亲密地包裹住每一寸皮肤,再通过皮肤融入血液,让阿勒泰的所有人自然地融合成为阿勒泰的某一处。

  池却把车停好,开了后座的门拿自己的东西。

  他原以为齐柏宜大概会直接无视他,然后回房间睡觉,晚饭可能也不吃,但没想到齐柏宜从车上下来,关好门以后从另一侧绕到他身边。

  由于生病和一些先天遗传季韶的缘故,齐柏宜在这样暗色的天空下显得更加苍白,皮肤被风一吹显得干燥透明,眼皮和脸颊上透出几根青绿色的很细的血管。

  池却产生一种很想去触摸的冲动,但齐柏宜一定躲得很快,像一阵气团,脆弱、抗拒、迷蒙的抓不住。

  齐柏宜拿着手机,和池却要求:“你收款码打开。”

  池却不解道:“做什么?”

  “车费,油钱,”齐柏宜想了想,“还有那天的烤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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