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枯之色(35)

2025-12-16 评论

  徐凉云伏下身,跪伏一样在ICU前缩成一团,浑身颤抖不停,恨得把自己的脸都抓出了血,终于声嘶力竭地惨叫着哀嚎出声。

  声声撕裂到泣血,像要连灵魂都扯碎。

 

 

第23章

  五年前。

  深秋夜里的风把外面的树影吹得哗啦啦响。

  重症监护室里,一堆仪器在很规律地滴滴作响,仪器表上的数值时不时上下跳动,呼吸器一亮一亮,躺在床上的人面目全非,连脸上都有青紫的痕迹,一呼一吸都声音沙哑,像在渗血。

  徐凉云坐在一旁,失魂落魄地背靠着墙,脸上两边有好几道竖着的浅红血痕,那是他白天跪在ICU前抓着脸惨叫过的痕迹。

  ICU里飘着药的味道。

  徐凉云抬了抬头,看向陈述厌的手。

  他的手已经被绷带包了起来,像个木乃伊一样。

  四周很安静,徐凉云耳边却嗡嗡作响,那直播视频里的一幕幕还在他眼前挥之不去,声音也仍在他耳边一声声响。

  徐凉云放在腿上的右手突然紧抓住腿,开始一阵阵用力,用力得轻轻发抖,抓得自己的腿都疼。

  他深深低下头,大半张脸都浸在黑暗里,眼神开始变得晦暗难明。

  忽然,咔哒一声轻响。

  徐凉云抬起头。

  钟糖从外面走了进来,鞋踩在地上,一步一步轻轻地响。

  “查不到叶夏了。”他走到徐凉云跟前说,“人去楼空了。工作辞了,家里也都空了,手机钱包都没拿……用来直播的那个就是她的手机,留在现场没拿走。身上一点儿能拿来定位所在地的东西都没有。”

  徐凉云声音哑得断断续续:“不是有的银行卡可以用来定位吗。”

  “……她没拿钱包。”钟糖说,“我刚说完。”

  “监控呢。”

  “拍到她了,但是跟丢了。”钟糖说,“应该是在哪个死角里换了衣服。”

  “……换了衣服就找不出来了吗。”

  钟糖:“……”

  这话说完,徐凉云就突然毫无预兆地撕扯着嗓子哑声喊了起来:“人就他妈是那么个人,换了衣服又他妈不是换了皮!!!!怎么能找不出来的!?!你是干什么吃的啊!?!!我——”

  他喊到一半,嗓子就突然痛了起来,于是声音戛然而止,控制不住地开始低下身去剧烈咳嗽。

  徐凉云咳得几乎喘不上气。

  就这么惊天动地地咳嗽了好半天以后,他又喘了一会儿,深深吸了一口气。

  钟糖早跑到了他旁边去,沉默地拍着他后背给他顺气,一声也没吭,但眼神很是关切,还有点心疼。

  等徐凉云不咳了,他才问了句:“缓过来了?”

  他没问“你还好吗”或者“你没事吗”,因为他知道徐凉云真的一点儿也不好。

  徐凉云闭了闭眼,沉默了很久,然后摇了摇头。

  咳了这么半天,他也冷静了。

  “……对不起。”他说,“我现在……有点控制不好情绪。”

  “正常。”钟糖拍着他的后背,说,“很正常,我早知道你得朝我喊了。”

  徐凉云没回答。

  钟糖也没有再说话。

  夜晚又安静了下来。

  又过了好久好久以后,徐凉云又轻轻开了口。

  “为什么不来杀我啊。”他问,“为什么不是抓我,不是让我手废掉……不是我杀的人吗。”

  “平衡法则。”钟糖平静回答,“心理学管这个叫平衡法则——你狙死了她的绑架犯男朋友,我们让她看直播让她无能为力,她就要让你也这样。通俗来讲,就是让你等价交换。”

  徐凉云没有说话。

  他脑子里昏昏沉沉,都有点听不明白钟糖的话了。

  他只是想,是吗,平衡法则。

  ……平衡法则啊。

  “你也别想这些了。”钟糖说,“别和心理变态找道理,没什么意义。”

  ——别和心理变态找道理。

  徐凉云忽然笑了一声。

  他突然觉得很好笑。以前他处理过那么多现场,见过那么多罪犯受害者和无辜群众,也和别人说过无数次“别给罪犯找道理,别给自己找错处”,可当这回事真的轮到自己头上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东西真的控制不住。

  徐凉云忍不住想,我做错了什么吗。

  我是不是不该开那一枪,我是不是根本就不该做警察——如果不是我,事情是不是根本就不会变成这样。

  陈述厌就不会躺在这儿。

  他这个时候会做什么呢……应该会在画画吧。

  他会把头发扎成小啾啾,会端着调色盘,脸上肯定又有一不小心抹上去的颜料,手上或许有很难洗掉的颜料,他大概会抱怨,说手又不干净了……

  ……手。

  徐凉云乱七八糟地想,想得眼圈都红了。

  ICU里的仪器在滴滴地响。

  在这些代表生命的冰凉数值跳动声里沉默了很久以后,徐凉云终于抬起了头来,看向病床上面目全非的陈述厌。

  他声音哑得说不出话,一句话断断续续得没人听清。

  他轻轻说:“我想回家了。”

  那个今天早上的时候,还什么都好好的“家”。

  徐凉云声音太哑,钟糖没听清:“什么?”

  徐凉云低下头,摇了摇头,再没说过话。

  钟糖后来走了,接着去忙这个案子。

  徐凉云在那里坐了一整夜,没合过眼。

  他睡不着。

  最后,清晨天光乍破的时候,徐凉云站起了身,走到陈述厌边上。

  他伸出手,想摸摸他。可陈述厌体无完肤遍体鳞伤,徐凉云都不知道该摸哪里才不会让他疼。

  徐凉云的手在空中悬了半晌,最后去摸了摸陈述厌的头发。

  然后他声音沙哑地说了声虚无缥缈的对不起,披上外套离开了那里,从此五年都再没回去过。

  他回了局里,接了叶夏案的所有资料,从那以后三天没合过眼,在局里日日夜夜地翻,四处跑着去查,整整三天毫无睡意,恨和愧疚和自责和愤怒撕扯着他的爱,让它变得扭曲,变得难以直视,变得让他自己都难以面对。

  所以在第三天,有人告诉他陈述厌醒了的时候,徐凉云没有去。

  他想去,但是不敢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去面对陈述厌了。

  现在再想想,他那时候似乎已经不太正常了。

  但他自己没发觉。

  徐凉云呼了一口烟气出来,低头看了看右手手腕上的绷带。

  他就这么心不在焉地看着手腕,说:“叶夏最后离开直播视频的时候,对我说,她会在她的地方等着我,一直等我,让我跟她上门算账。”

  “我们查了叶夏六天。”

  “我去了她的工作单位,去了她家里,去找过她朋友,去问过她交际圈里的所有人,但是都没有找到她。”

  “叶夏家里情况不怎么样。她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父母重男轻女的程度很严重,她从小就伺候自己的哥哥,基本上没得到过关爱,家里一直在把她当做保姆呼来喝去,所以长大以后遇到苏恩阳,只从他那儿得了块糖就爱上他了。”

  “这些种种导致她心理偏执,对苏恩阳百般纵容,对外人警戒心极强……当然,这并不能成为给她脱罪的理由。”

  “钟糖用心理推算推出过几个地方。都是跟她和苏恩阳有关系的地方,但是每一个都不对。”

  徐凉云说:“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她……我那几天跟疯了一样,觉都没好好睡过。”

  他垂了垂眸,心绪又飘回了五年前。

  五年前,特警队专用室里。

  “这他妈怎么能没有的!?!凭什么没有!?!!!”

  徐凉云嗓子还是哑,但脾气的暴躁在与日俱增,喊起来时沙哑的程度一天比一天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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