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莓夜(31)

2025-12-16 评论

  “是啊。”谈文耀也淡笑了下,他评价,“不过戏里倒是挺有默契。”

  季风廷不怎么说话,只是附和似的笑。他跟着谈文耀一行下楼去,雨这时候已经很小,空气里的泥腥味大都散了,更多能嗅到某种青苔的味道。

  江徕的车就停在单元楼门口,打着雾灯和雨刮器。梅梅坐了副驾驶,季风廷和江徕坐后排,配给江徕的这位司机师傅并不像季风廷那位一样爱放歌,梅梅又话少,所以车上异常安静。

  安静好,安静可以吞噬窘促,淹没尴尬。季风廷实在是喜欢安静,那是他不必假人辞色的时候。

  他转过脸,盯着车窗外看。明明都是黑夜,下雨的世界却比晴时昏暗,好像雨水总把许多不为人知的光源泼熄灭。街道很安静,车前行转弯摇摇晃晃,像一叶扁舟,辗出河流的声响,在被水雾打湿的夜色之中航向地尽头。

  看了许久,又转变视线着落点,他从车窗倒影上见到江徕靠坐在离他半臂远的另一边,有一张被上帝宠眷的侧脸,即使隐没在昏暗中也像在发光。

  他这样隐晦静默地看他,时光暗涌,如同一种错置,好像他们中间空出来的,不是时移世异相隔霄壤,只是一个回过头就能亲吻上的距离。

  “季老师。”似乎感受到季风廷的注视,江徕忽然转过头,直直对上车窗倒影里季风廷的眼睛,他问,“很喜欢喝牛奶么?”

  愣了愣,季风廷转头,跟着他视线的移动低头,这才注意到,原来自己居然并没放下那瓶牛奶,傻乎乎地拿了一路。

  真不知要回答他什么,季风廷就笑了一下,笑完之后又觉得自己更傻,又补了句,“还没谢谢江老师的宵夜。”

  江徕没有回他的话。季风廷沉默下去,暗自期盼江徕就此作罢,这条路快一点到尽头,可他应该习惯,世事并不常如人意。片刻后,江徕又开口,问他:“原来季老师蓝莓过敏啊?”

  呼吸停滞、心脏空拍,体温冰凉。

  季风廷绝望地想,原来他听到了啊。

  江徕一直看着他,是凝视,凝视到季风廷没来由地怕,无法用沉默坦然回避这个问题,不得不张皇开口,草率确认答案:“啊……是。”

  很轻,似乎是笑了一下,江徕没说话,转头看向别处。过了很久,车开进一条岔路口,对面车道的车多出几辆,他才又说:“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季老师,”江徕顿了顿,再度转过头,看向季风廷,平静地问他,“你知道我们做演员的,最擅长也最厌恶的事情是什么吗?”

  点头或是摇头,这样简单的动作,季风廷做不到。应当是车里太密闭、换气阀宕机,不然他为什么会觉得喘不上气。像被巨石压上胸腔,或者是江徕在晚上拍戏前覆盖自己脖颈的手,到现在仍然没有收回。

  又觉得无法思考了,答案跟被烹煮的浆糊一样,只辨得出原料,摸不见形状。最擅长,最厌恶——这样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

  没有要劳驾季风廷回答。一束远光灯穿透长夜,照亮江徕侧脸,在这瞬间好像细雨微风也跟随光束穿透玻璃,拍到江徕脸上。车身很轻地颠簸一下,光影摇曳之中,季风廷看到江徕无声地对他说。

  装,模,作,样。

 

 

第22章 我们本来就是和平分开

  没有人再说话,甚至于连呼吸也听不到一声。

  熬过万籁俱寂的几分钟,车在酒店门口停下,江徕和梅梅走在前面,季风廷落后他们几步。大堂的吊灯璀璨,季风廷将他单薄的身影拖在脚下,像拖一棵沉默而弥留的植物。

  正要按电梯时,背后忽然传来匆匆的脚步声,“风廷?”是个非常熟悉的声音。季风廷刹不住脚步,他踩在湿滑的云里,还在愣愣地往前,是梅梅转头看了一眼,季风廷视线无意识地跟随她的动作往后,这才看到丁弘正往他的方向快步走来。

  好友见面,本来应该很高兴的。季风廷心里揣着事,这时候只是往前走两步迎接他,对他笑了一下说:“弘哥,你怎么过来了?”

  “瞧你这话说的,我怎么不能来啊?”丁弘伸手朝他肩上拍了一把,“这几天组里头没什么事儿,我就想着过来看看你。”

  说完,他朝季风廷身后瞅了一眼,浓眉夸张地上扬,佯作惊喜:“这不是江大影帝吗。”见江徕看向他,他便一巴掌拍到自己脑门上,露出一个极其狗腿的笑,“您可能不记得我了,怕您贵人多忘事儿,我呢先自我介绍一下好了,我叫丁弘,风廷的哥们儿,我们俩从刚出社会就开始好,到现在应该认识得有十来年了吧——”说着他看了眼季风廷,“是吧风廷?”

  不明白丁弘此举何意,季风廷有些错愕,又转头看江徕的脸色。江徕并没说话,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淡漠地看着丁弘。

  “是这样,听说前些天我们风廷生病了,是您帮的忙,”丁弘长手一抬,攥住季风廷胳膊将人拽到他那边,“真是给您添麻烦了,我想着就这几天哪天您有空,咱们找个地方吃饭,我替他好好谢谢您。”

  最后五个字他咬字挺重,这时候季风廷终于意识到丁弘的态度不对劲。况且以他俩在圈子里的身份地位,对江徕讲邀请的话,即使是想要真心答谢,也实在有一些不大合适。毕竟出门在外与人交往,不仅要讲礼数,更要懂分寸。

  季风廷悄悄拽了把丁弘的衣服,下意识想要替丁弘圆话,刚扯出个笑脸来,脑海却响起适才江徕那无声四字,脸上表情如同磁带卡机,一瞬间顿住了。

  江徕目光一转,落到季风廷脸上。有一种藏匿在其中的力量,电击或是鞭打,驱使季风廷继续他未完成的动作。

  他张张嘴,恍惚间听到自己笑着说:“弘哥……这几天通告排得很紧,江老师也忙,我之后另外找时间请江老师吃饭也不迟。”

  丁弘摸着下巴,恍然大悟似的:“也对。”他笑得倒是自然多了,“江老师从来都是大忙人嘛。”

  听到这话,江徕终于露出来点反应——他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对丁弘话里有话的讥讽,他似乎感到一点寡淡的不耐烦。恰好这时电梯载着人到一楼,门打开,两位男士从里面走出来,路过他们时,视线多停留了几秒钟。梅梅身形挡住江徕往后避了一下。

  好在他俩没有搭讪的意思,离开得很快。

  气氛沉下来,谁都没继续说话,大概因为江徕露出来的表情,也因为这的确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

  梅梅适时按开已经关闭的电梯,轻声对江徕说:“老大,要不换个地方?”

  江徕对这个提议不置可否,径自往电梯走了。

  “没关系。”离开之前,他看了季风廷一眼,最后说,“季老师决定好时间告诉我就行。”

  机械的运作势不可当,电梯如同一道命运的闸门,在两人对视之间缓缓合上。季风廷静默地目送江徕。

  丁弘来得晚,季风廷直接带他回了自己房间。

  一反先头在江徕面前牙尖嘴利的模样,丁弘从进屋起就一直沉默。季风廷给他倒水,放到他手边,没坐下,双手往后撑在桌沿,身体轻轻靠在桌边,垂眸。

  酒店地毯的花纹是某种植物的藤蔓,用一种可怖的密集铺陈开。精妙的图形勾勒在房间昏黄的睡眠灯下,散发着诡异的生机,像蛇,蜿蜒辗转,好似下一秒就要摇摆着从织物之上游动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丁弘忽然开口:“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突然过来?”

  季风廷沉默,片刻后束手无策地笑了一下,很轻:“你都知道了。”

  丁弘转头看他:“知道什么?”他问,“是知道你替的男主是钟晨,还是知道跟你搭档的人是那个姓江的?又或者知道,你住院住了两天,连电话都不舍得给我打一个?”

  这些事情根本瞒不了多久,季风廷其实也没想瞒,只是他自己都还浑浑噩噩如坠梦中,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对丁弘开口。

  “刘哥告诉你的?”

  刘哥便是丁弘那个做统筹的朋友,要不是他当初通知季风廷来试镜,季风廷连这部戏的边都摸不到。他对丁弘说:“你来也不跟我提前说一声,之前就想着要请刘哥吃个饭,一直没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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