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莓夜(37)

2025-12-16 评论

  想要转过脸就对江徕笑,说江老师你当时一定没有抹好防水漆,再对上江徕眼睛时,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奇妙。当年他也预设很多种两个人未来的样子,相对无言这四个字他从来没想到。

  “老大,”梅梅在门口冲江徕晃手机,“电话。”

  江徕点头,站起来,季风廷松了一口气。

  奇怪的氛围被打破了,周围的人也不必再将他俩注意。季风廷打算目送他,江徕却并没立刻迈步离开,而是像忽然注意到什么似的,低下头,抬手。

  季风廷没防备,躲也来不及,只有愣愣望住他。他感受到江徕拨开了自己的衣领,指腹滑过锁骨的皮肤,很凉。也很痒。

  两秒时间,江徕转身离开。季风廷仍旧愣愣的,张副导在监视器旁边,一抬头看到季风廷傻痴痴的样,颇觉有趣似地笑了下,冲他招手:“风廷。风廷?快过来。”

  季风廷起身走过去。锁骨上的皮肤还保留着江徕的触摸,他既想去碰碰,又不大敢碰,只好在行动之中假做自然地扯了扯衣领。

  张副导揽住季风廷,要他去看监视器。拍了这么多年戏,第一次有机会凑到导演和监视器旁边注视自己的表演。

  和剪出来的成片很不同,监视器上的画面极其给人一种现实和戏剧的混淆感。看一眼,季风廷立刻定住了,像雕像,或又重新变成一头搁浅的蓝鲸。

  想来,大多数人都赧于去瞧自己在亲吻中的模样,可能根本想不到要去瞧。季风廷也从没瞧过,他不知道自己被江徕吻时竟然是这个模样,以至于在这瞬间感受到冲击。

  “风廷给人感觉很不一样。”张副导在旁边低声跟谈文耀说话。

  谈文耀“唔”了声,转过脸看季风廷。“挺好的。” 他说,“孔小雨是应该这样。”

  季风廷不说话,让自己对他笑了笑。于是大家又把目光投向监视器。特写占满屏幕,季风廷被吻的侧脸有暖黄色的光影,他张着嘴,阖上眼,睫毛颤抖着,脸上表情其实不多,却竟然写满复杂语言,透过屏幕敲在人心脏上。痴迷、虔诚、悲伤、动情,恨与恨不能。

  挺好的。季风廷对这几个字心生愧意。他也知道张副导说“很不一样”所指何为。季风廷与江徕的吻和钟晨与江徕的吻像天平上两个极端,当然很不一样。没有谁在和前度接吻时会不露一点声色,连江徕都多用了几分力气。他看着自己,人在痛苦的时候脸上的五官就不那么好看。

  季风廷有好运气,代入式演戏比共情更简单且效果翻番,可那实则不是孔小雨而是季风廷。

  他明白他在作弊。

  悄无声息,江徕回到屋里。他站在季风廷肩膀旁,身上有水锈和浓烈的烟气。

  季风廷没有看过去,也不得离开,如同一只四只脚都化在热锅上的蚂蚁,他瞪着监视器,感觉浑身发烫。上面的画面还没有结束,原来刚才那场戏竟然有如此之长。

  “怎么样?”江徕看了一会儿,问,“要再来一条?”

  谈文耀没转头,只抬手冲后面做一个竖拇指的动作:“不用了,你们收工吧。”

  如蒙大赦。季风廷沉默地混在下楼的人流之中。到二楼,换衣服、卸妆,拖拖拉拉,眼看江徕要带着梅梅要回酒店,才吸一口气跟上去,跟到江徕车边。

  江徕坐在车上,朝他看过来,雨还在下,打在头顶居民加建的铝棚上,弹珠一样清脆的声响。

  “有事?”江徕问他。

  季风廷站在车外对他笑:“江老师,不知道您今天晚上有没有时间。”

  丁弘今晚就要走了,他们决定请江徕吃饭,定好饭店,半山腰一个中餐厅,不算高级,也有些偏僻,但胜在味道好,地方幽静,不容易给江徕带来被围观的烦恼。

  听到这话,梅梅从副驾驶往后望向江徕,像一种提醒和询问。季风廷注意到了,他猜测不巧,可能今夜江徕已经有约。

  要是您忙那就改天,改天。季风廷想这么说。江徕却问他:“在哪里?几点?”

  季风廷告诉他餐厅的名字。“八点,”他将原本定好的时间推迟半小时,再晚不可以了,九点是丁弘出发的时间,“包厢名是临江春晓。”

  “好,”江徕点头,“知道了。”

  季风廷帮他将车门合上,车随即从这条狭窄的老街开出去,到路口,转向一条并不通往剧组下榻酒店的方向。

  这座山城的道路坡坡坎坎,狭窄杂乱。他们拍戏的地方是江的南岸,在几十年以前其实是穷人聚居的地方。吊脚楼、老工厂,钻到没什么人的角落里,这些遗迹,一回头兴许就能在爬山虎底下瞥见。

  丁弘开车带季风廷上山,因为工作,他在这些年里并不少来这个城市,却也没法熟悉这样蜿蜒的山城道路。

  “上次我来的时候,也是下雨,走哪儿下哪儿。”丁弘一边跟着导航拐弯,一边对季风廷讲,“不过这里确实适合拍片。”

  是啊。湿漉漉雾蒙蒙火辣辣的城,高低落差间有无数隐蔽的角落,孕育出好多怪谲又令人神往的历史故事。偶尔还见到不少没被时代变迁完全淘汰干净的挑工,一人一根油光的棒棒,用它将货物驼在肩上,个个黝黑精瘦面容模糊,露在阳光下的手臂如同晒出油的肉干。

  更像符号而不是生命。

  “这边山上好像没有住户。”季风廷看着路边说。

  “荒山野岭嘛,差不多。”丁弘抱怨他,“你不是说要安全安全隐蔽隐蔽,不就吃个饭,大影帝过场真是好多。”

  季风廷解释:“被拍了不好吧,给他添麻烦。”

  “你倒是替他考虑得周全。”丁弘哂笑一声,冷冷的,“我瞧着人家好像从来对这些就没放心上过,不然怎么跟人约会吃饭的八卦一搜一大把。”

  季风廷不说话了,一直沉默下去。盘旋的山道不好走,路又湿,天也暗,还没到地方他就感觉后悔,怕江徕待会儿上来时会觉得费劲。

  终于到了地方,好在这餐厅真是不错,很私房的装修,门口被攀满植物的篱笆围住,客人不多,他们被引到定好的包厢,这包厢有一面墙是空的,木地板往外延伸,延伸出一片小院。

  “环境还可以吧?”

  丁弘走到院边,那里有棵大树,黑夜中飘来黄桷兰的香味,往外是悬崖,他们真正在山的腰间,再往外面看,对岸灯光琳琅,橙红色的大桥连通北岸的高楼和南岸的绵山。这景色很像一幅画。

  “很漂亮。”季风廷拉开座椅。这样漂亮的景色会让他即将到来的受难好过一点吗?他不知道。

  时间被等待两个字注入了释缓剂。他们七点三十到达餐厅,等到八点,又等到八点三十,这一个小时像过了一个世纪。

  丁弘叼着烟说:“他该不会不来了,耍你玩儿呢吧。”

  季风廷回想江徕在车上的神情,恍然大悟好像江徕当时只说知道了,确实没答应要来。又或者他被要紧事绊住了脚。他要是真的不来,那是可以被理解的。

  再等了几分钟,丁弘敲敲桌子:“你给他打个电话发个消息,问一下。妈的这狗东西到底还来不来了。”

  季风廷下意识翻手机。可他没有任何江徕的联系方式,他们在一起时还没流行微信,分开以后各自换掉了号码。他只好点进剧组的群聊,找到江徕的头像,黑糊糊的图片,什么也看不清。

  他手指在屏幕上悬住,迟迟点不下去,竟然开始颤抖。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季风廷关掉了手机。“算了吧。”他说。又招来服务生,对丁弘笑了下,“你待会儿还得开那么久的车,我们先吃。”

  丁弘没有表态。服务生拿着菜单进门来了,季风廷翻着菜单,在提前点好的餐之外又加了几道上得快的菜。

  “大概就这样,我们有些赶时间,麻烦上菜快一点,再加一份米饭。”季风廷把菜单还给服务员,抬头的瞬间想对他笑一下,看清楚他的脸时,却忽然觉得一阵惊诧。

  服务员拿过菜单,并没立刻离开,显然也认出他来了。他将他盯了好几秒,才有些试探性地开口:“季风廷,”他问,“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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