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又起头唱那片子里的插曲。于是那辆面包车便载着整车的歌声,飞驰在拂晓的苍茫大地上,看不见目的地,他们或许是要驶往天边。
“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李娅低低哼唱了几句,问,“我们是唱的这歌吧?”
季风廷轻轻“嗯”了声。
李娅又说:“我问你俩,怎么要突然学狼叫,你告诉我说,那其实是火车鸣笛的声音。我当时真的不明白。弘哥因为腿伤不能再做武替,聊他之后的规划,我说,我也想转行了,遇到了一个人,不知道要不要下定决心跟他干,放弃那几年在娱乐圈里辛苦攒下的一切。是你告诉我,站在站台上的人,永远等车,永远向往远方,而离开站台的人,永远都在和梦想赛跑的路上。”
“我是在知道你退圈之后才去看的这部电影,看完之后,恍然大悟,又觉得很躁动,总是梦到那天,你和他坐在后排,靠在一起,我们一群人跟着你们莫名其妙地鸣笛,多好啊。”她眼眶突然红了,哽咽地问,“风廷哥,你看我现在是不是真的追上了火车?”
季风廷对她温柔地笑:“当然了。”又说,“小娅,你真的很棒。”
李娅笑着掉下泪来。季风廷静了静,俯身,手臂张开合拢,将李娅虚虚揽到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看到你现在过得这么好,我特别高兴,真的。”
周围有人注意到他俩,投来好奇的目光,李娅很快控制好情绪,季风廷递给她纸巾,打趣道:“哭花脸的样子倒是跟你以前有几分相像。”
李娅哼了声,佯装着不快别过头,小心翼翼擦着脸。
季风廷靠到椅背上,过了会儿,忽然出声,“呜——”他轻声模仿,“是这样吗。”
又静悄悄地说,“想一想,那个时候我也不懂,只理解到影片的开头。根本没有注意,最后那声火车的鸣笛,其实是水烧开的声音。”
“你说什么?”李娅茫然回头。
季风廷笑笑:“我说,咱们不如聊点别的吧。比如后来美少女小娅是怎么变身成大美人李总的,我很想知道,告诉我吧。”
这天他们聊到很晚,聊她发达的经历,路上遇到的贵人,高兴之余,还是再喝起了酒。季风廷一开始有许多想要问她的问题,后来又觉得,那并不重要。所以他们本是可以做到一直到分别,都对江徕避而不谈。直到两人抢着去结账时,被收银员告知,早已经有人提前结过了。
都心知肚明那人是谁,两人无言地对视很久,李娅从她百宝箱一样的包里又拿出一样东西。
“那年他被爆出来一张牵手照,大家都以为是他和钟晨。我那会儿恰好有门路,赶在更多照片放出来之前,联系人把底片全买了下来。”
她把那颗红色的u盘轻放进季风廷掌心:“算是我送你再见面的礼物。当成我对你们的祝福也好,或者只是拿来纪念也好——风廷哥你收下吧。”
第42章 “找不到感觉就抱”
好消息很快传回组里。第二天下午剧组正常开工,大家一如既往在片场飞忙,像从没有发生过这档子事一样。
季风廷到剧组的时间还是比别人更早。包子可能受过高人指点,殷勤地给季风廷端茶倒水,对他嘘寒问暖,一副对这几天网上热议的八卦毫无好奇之心的态度。季风廷觉得他小心翼翼的模样有些好笑,怕他憋得难受,把他支开了,看时间还早,便一个人拿着小马扎坐到江边。
这是场水戏,采用了实景拍摄。导演组本考虑把拍摄地点定在嘉陵江,深思之后还是放弃,让勘景组找到条更安全的内河。这段流域周围只有一个欠发达的小镇,离主城区有些远了,人口稀少,所以河水很清澈,河滩上的鹅卵石干净圆润,连泥也很少,乍看上去像遍地暖玉。
季风廷随手拾起一颗把玩。李娅匆匆来又匆匆去,像个可爱的天使,扑扇着翅膀倏忽降临此地,只是为了赠予季风廷一份大礼。她甚至连跟季风廷吃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完成使命之后,早早地登上了回程的航班。
其实季风廷很早就知道,那些照片——多年前曾在网络被疯传是江徕钟晨因戏生情的牵手照,实际上是他当年去探班《茉莉姐姐》时被人拍下来的。说来也奇怪,那晚他跟江徕走了那么长的路,竟然没有半点察觉身后有人跟着。
想来江徕自己都没有意料到,那时候他尚且寂寂无名,居然就已经被那些押宝人给买定了,所以才给出错误判断,说他没那么大名气,还说被拍到也没关系。
季风廷对着河水安静地发了会儿呆,举起那颗被自己焐热的石头,贴到了心脏上。
半小时后,导演组到片场。谈文耀见到季风廷,什么也没说,只在他肩膀上用力拍了拍。
江徕从车队最后一辆车里出来,下到河滩。大概出于对今晚戏份的考虑,跟季风廷一样,他服装颜色被搭配得很浅,头发也只是简单抓了抓,垂在额前,比刚开机时长长了不少,遮了小半眉眼。这么一来减下去邢凯的匪气,显得他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
张副导在一边再次确认:“你俩水性都不错吧?”
季风廷点头说:“我还可以,但要说游泳高手算不上。”
江徕远远立在一旁,垂头看着脚下的石子没有说话。季风廷知道江徕水性比他好得多,他俩从前比赛游泳,每次赢都因为江徕让着他。
“那就好,”张副导朝河边看了眼,已经有专业的工作人员完成了布置,“安全方面你们不用太担心,只是戏被排在晚上,自己多少还是要警醒一点。”
有种怪异的气氛亘在季风廷和江徕中间,同在片场,他俩却各坐两端,到夜幕快要降临都没有过眼神交流。直到开机前,谈文耀要讲戏,两个人才不得不凑到一起。
除了水里的戏份,这场戏演起来其实很容易。
半夜,孔小雨突发奇想,要去逛江边夜景。邢凯便骑上摩托车,带他到江边散步。孔小雨是本地人,说起这座城市带血色和疮疤的历史,也不免带上有些沉重的语气。情绪过去之后,他夸邢凯很有袍哥的气质,怪不得吸引那么多桃花。
邢凯说,这不是什么好形容吧。
孔小雨哈哈大笑,站定,朝着江边大喊大叫,惊得前头两个钓鱼佬跳起来恨恨骂道,俩小兔崽子大半夜不睡觉装鬼呢。孔小雨听到反而笑得更开心,牵住邢凯的手,朝他们高高擎起来,有种示威般的得意,说,我们不单是大半夜不睡觉,我们还搞同性恋呢,那又怎么样。
说罢,孔小雨朝水里一跃而下,游鱼一样钻没了踪影。邢凯习惯他无厘头的行为,所以也并不对此感到惊讶,点了支烟,在岸边耐心等着。只是孔小雨半天都没有露头,邢凯终于有些沉不住气,往前一步,正要叫他,孔小雨“哗”地一声窜出水面,把头发往脑后一捋,像个精灵,湿漉漉地笑起来,挥着手冲他喊道:邢凯,邢凯,还站那儿装鬼吗,快点下来玩。
邢凯很少见地笑开,扔掉烟,把上衣一脱,也跟着跳进江里。
谈文耀评价说:“这是全片中最轻松的一场戏。”又扫了他俩一眼,“怎么样,没问题吧?”
怪了,两个人都没说话。谈文耀本来这两天就有些不畅快,这时候演员又不配合,更让他不高兴。他并没压着脾气,直说:“有问题就说,别跟个撅嘴骡子似的,全组人都等着开工,你俩在这儿闹什么别扭呢?”
季风廷听他这么说,赶紧解释:“导演,要不给我们点时间,先走走戏吧。”
谈文耀看了他俩半晌,点了支烟。他训起江徕来居然也不留半点情面:“放了几天假回来就不知道戏怎么拍了?你那些奖是怎么拿到手的?给你们二十分钟时间,找不到感觉就抱,抱不行就亲,开机的时候要有一个掉链子,今晚全组人都陪你们两个睡在这里。”
他这话说得有些重,在一旁假装忙碌的工作人员听到这里,都实在有些没忍住,斜着眼睛偷偷打量两位主角的脸色。只是两个人都在夜幕里别着头,根本瞧不清他俩脸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