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莓夜(62)

2025-12-16 评论

  越过炙热的躯体,季风廷往上望。阴天居然出现星空。那些繁杂的星粒在他眼前旋转、抖震、下坠,如同一场海浪中的暴雨。他视线颠倒,又看到一棵石榴树,树上的果实刚刚膨大,花萼还没褪去,也像星星,在风里,在肢体动作中,摇摇晃晃。这场戏拍得像梦中的梦境一样。

  江徕的亲吻顺着颈线往上,落到了季风廷的下颌,腮边,唇边,他捧住季风廷的脸,撬开他齿关吻下去。他好投入,好沉浸,好痴迷。可是下一刻,他手指触到了季风廷的颧骨。他瞬间顿住了所有动作。

  这个镜头要给观众距离感,没有大特写,导演组离得很远,因此他们只见到两人在柔和的灯光里紧密相拥,裸裎相对,无言空脉脉。却并没有看清那张陷在草丛中,仰在天幕下的季风廷的脸,此刻像是被落下了星雨,在黑暗中闪熠着潮湿的光。

  并没有看到江徕半天没有呼吸,过好久,才敢伸出手,轻轻去擦季风廷的脸颊。

  更没人听到他沉默很久之后问季风廷的问题。

  带着鼻酸,他轻声问,怎么哭了?风廷。

 

 

第45章 守口如瓶

  张副导看了看表,季风廷和江徕两个人在那片草地上已经待了至少十分钟。道具组收好东西,陆陆续续地都在停车点集合,照明灯也全撤下,山上黑黝黝的,一丝光也没有,只看到树影诡异的形状。

  他等得有些急,想到离开时两人僵持的样子,怕出事,正要差人回去叫他俩,江徕打头先下来,步伐平稳,浑身烟气,见张副导在外沿等,抬了下眼皮,说:“告诉谈导一声,我和林遥喝酒去了。”

  张副导愣了一下,正要问要不要拨辆车给他,一阵引擎声由远及近,打破山道寂寞。江徕点了支烟,把帽子往头上一扣就朝路口走过去。那车是火红色,比剧组给周绍祺准备的车颜色还要亮丽,开得风驰电掣,一个甩尾稳稳停到江徕面前。

  江徕拉开车门,头也不回地坐进副驾驶。

  四周沉暗,被车灯一晃,车里的人影根本看不清。那车在原地停顿了十来秒,又才启动、驰远。

  张副导望着渐小的车影消失在路尽头,收回目光,一扭头,才发现季风廷不知什么时候也下来了,带着身凉飕飕的露水气,正立在不远处,也刚从那头收回视线。

  “诶哟,吓我一跳。”张副导上前搂住他肩膀,赶紧招呼他,“快上车,风廷,就等你了。”

  山上不好停车,摄制组一共就开了三辆来。季风廷跟着张副导上了谈文耀的车,坐到后座。

  张副导往后看了眼,瞧见季风廷垂目望着窗外,头发沾了点湿气,贴在额前,脑袋又低着,叫人看不清表情。他一直没怎么说话,似乎是想把自己隐藏到黑暗之中。

  “你俩神神秘秘的,在山上说什么呢。”张副导不是没看出这两人之间的古怪,同时也觉得好奇,两个人不过演了场亲密戏而已,上一场就差打真军了,也没见他俩别扭成这样,顿了顿,他悄声问,“吵架了?”

  季风廷转头,朝他露出来一个惯常的微笑,他说:“怎么可能啊导演。”

  听出来他的应付,张副导倒也没追问。他从季风廷身上收回注意力,倾身上前,附在一旁沉默许久的谈文耀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谈文耀“嗯”了声,表示知道了。

  车沿着曲折的山道摇摇晃晃往山下开,过了会儿,谈文耀又突如其来地讲:“放两天假吧。”

  车里人都有点懵,进组这么久,他们还并没有正儿八经地放过假,整天陀螺似的转个不停。后面的日程呢,早就已经排好,谈文耀忽然这么一说,都傻愣着,那反应像鞭子忽然不抽打了,陀螺还在自转着。

  “就明天后天。”谈文耀偏过头,“老张你通知一下。”

  吩咐完他不再说话,靠在车座上闭上眼睛。

  张副导“诶”了声答应,紧跟着打开手机。

  不管怎么样,对剧组众人来说,有两天从天而降的假期总是个大喜事。想回家的抓紧时间飞回家,不回家的也化身悠闲观光客,在山城上下逛吃玩乐,放松筋骨。

  季风廷一个人待在房间。他没地方想去,也没地方可回,更没有沉溺在网络世界的爱好,打发时间的方式只有看剧本。

  电影剧情走到现在,实际上已经快到尾声。

  孔小雨和邢凯后面在一起的戏份很少,甚至没有台词,只有画面。剧本标注中,电影的色调从这里也开始变化,从朦胧孤独的青灰色变成鲜艳温情的霓虹色。

  其实按照常规电影调色方式,当然是甜蜜的情节温暖,伤感的情节压抑。可是谈文耀玩电影,总在人想不到的地方反其道而行之,他将温情的氛围用在别离的前夕,主角不说话,不互动,甚至不见面,可是形象看起来却比之前更像两个鲜活的人物。

  在一首歌的平行蒙太奇时间里,孔小雨成功挤掉了顾修伟别的情人,陪伴顾修伟的时间越来越长,他被顾修伟的妻子知晓存在,领悟到顾修伟这只笑面虎的阴晴不定,在不慎做错表情时,承受了顾修伟的第一次殴打。

  他带着身从浮华场沾染的烟酒气,光着脚走回家,邢凯不见踪影。他没有联系邢凯,一动不动地在床上躺了整夜,第二天见到顾修伟还是笑脸相迎。

  孔小雨初识邢凯时讲的玩笑话如同谶言。邢凯真的加入本地黑帮,真的成了收保护费的小弟。有一天他在街上勒索一位老妪时差点被孔小雨看见,他藏身到街尾,见到孔小雨拎着购物袋,眼眶青紫,却跟在顾修伟身后笑意盈盈。

  在那之后,他接受了周绍祺的求爱。

  现如今,季风廷已经很难用“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来概括孔小雨。快乐还是痛苦对孔小雨的人生来说,似乎并不重要,他只要活着,呼吸。人是需要坚持意义才能获得呼吸的生物,孔小雨也一定有此感知。他看起来像只时刻就要断线的风筝,飞舞在难辨天日的暴雨里,之所以一直没有断线,是因为他为了呼吸,固执而千方百计地,在茫茫人间寻找、锚钉自己和大地的联系。

  季风廷完全感受到。因为季风廷是与他对照的另外一只风筝。

  他打开窗,这几天天气很好,微风阳光都轻盈,总是蒙着一层阴霾的城市似乎也变得可爱起来。或许因此,那位漂亮的女士一直没有离开。季风廷并不打听他们的事情,但消息总能像风声传进他的耳朵。

  他很少出门,做一只深井的青蛙,甘愿只望到一方小小天空。结束阅读之后他哪儿也不去,就坐在阳台发呆。他是个十分忠实阅读的人,却也不免由此及彼去思考,孔小雨和季风廷一直坚持寻找的联系,应该用什么名词定义。这也大概正是整个故事呈现出来的旨意。

  假期最后的夜晚,服装组抱着两套衣服敲开了季风廷的门——拍摄中一直是这样,主角第二天需要穿的服装,总会提前搭配好送到主角的房间。

  不巧的是,工作人员跑了三趟,季风廷对面房间的房主仍然未归,她只好抱歉地拜托季风廷替她向江徕转交。季风廷本想拒绝,双手却习惯性地接过来这个重任。

  服装连声道谢,转身一溜烟跑没影,留下立在门口捧着衣服的季风廷。

  他等了一个小时,可能在这个时间里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敲响江徕房门的时候,他显得极为镇定。

  男人或者女人来开门,两句话说清原委,抬手把东西交给他或她,笑着说我先回房间、明天片场见——这有什么难。

  门后传来哒哒的脚步声,果然如他所预想的那样,女人开了门,明艳、浓烈,正是跟他在走廊里擦肩而过的那一个。季风廷冲她笑了笑,说:“江老师刚才不在房间,服装把戏服送我这儿了。”

  女人笑着,说谢谢,将服装接过去——该是这个流程才对,没想到她却半晌动也不动,倚着门框,夹烟那只手慢慢抬起来摸着下巴,用一个妩媚而戏谑的姿态细瞧着季风廷,迟迟没有回应。

  “怎么了?”江徕从卫生间走出来。见到季风廷,他滞住动作,很明显地愣了下。

  一扇门隔开两个世界。季风廷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停顿了几秒,才垂下视线,把手里的纸袋递给他,重复道:“明天的戏服,服装老师放我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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