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小雨不时逗逗野猫,弄弄某家店挂的风铃,碰到名人故居,也像普通游客一样驻足门前,久久凝视。他们爬坡、下坎,在一家特产店前,孔小雨突然说:“他老婆知道了我们的事情。”
邢凯看向他,眉头皱起来。但孔小雨却又接着说:“可是你知道吗,她那天约我出去喝茶,居然邀请我一起跟他们去国外生活,她给我发年薪。”
他笑起来,踢着脚下的青石板,说:“有意思。”
邢凯点点头,平静地问:“什么时候出去?”
孔小雨没所谓地说:“等签证办好吧。可能大半个月?”
说完他不再说话,埋头继续往前,邢凯却看着另一边停下了脚步,示意他先往前走:“我找地方抽根烟。”
巷口转角处,有一家名为“未来邮便局”的时光邮局,店门口的宣传海报上介绍,这里能定时将委托人指派的信件或是物品寄给未来某一刻的收信人。真是个充满温情和浪漫的概念。
孔小雨并没有往前走,而是停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邢凯回头,进到那家店里,跟店主交谈几句,取了信封和信纸,弯腰背对着他,在桌上写写画画。
孔小雨直觉那是给他的信,等到邢凯付了钱出来,他沉默了会儿,有些好笑地说:“指不定这家店明天就倒闭,也就只有你这种呆子,才会相信这些东西。”
邢凯淡淡笑了下,不说话,过了会儿,他伸手碰了碰孔小雨的脸颊,但又很快收回去。孔小雨又问:“写了什么?”
邢凯转过身,低声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两个小时的拍摄顺利结束,景区人多了很多,谈文耀赶紧指挥剧组转移地方。下午主要是一些漏拍镜头的补拍,整个组不停转场,天气又热,忙得人头晕目眩,等到今天的通告都拍完,太阳已经下山。
季风廷换了好多套戏服,最后一套时拍摄时间最长。为了捕到几个好镜头,他顶着盛夏时分的落日,在大桥上来回走了快一个小时,背上的汗湿了又干,布料紧巴巴地贴在身上,谈文耀一说卡,他赶紧进到剧组搭的简易换衣间换下来。出来时一掀帘子,就见到林遥站在外头,手插着兜,叼根烟,吊儿郎当地冲他扬了扬下巴。
季风廷眼睛被他今天这身打扮狠狠晃了一下。
“愣着干嘛呢,都收工了,”林遥抛了抛手里的车钥匙,“走,哥带你吃饭去。”
他今天没有化妆,长头发扎了个马尾,穿一套叮铃咣啷的潮服,裤子上全是破洞,倒不是个女孩了,活像个街头艺术家。或许是因为他从没来过组里,几个工作人员在旁边转来转去,都向他投来猎奇般的视线。
打扮成这样,谁能猜出眼前这人就是《大路朝天》的原作。
张副导却认识他,老远见他,冲他喊:“小遥,待会儿一起吃饭?”
林遥摆摆手:“你又喝不过我。”
季风廷下意识看向谈文耀。谈文耀这时候就站在一旁听别人汇报,林遥说完话,他才把目光投过来,林遥回头时刚好跟他视线相撞,两人对视了几秒,林遥笑了,说:“谈导,不介意我把你演员拐走吧?”
谈文耀可有可无地“嗯”了声,移开视线。
“走吧,你导演都同意了。想吃点儿什么?”林遥上前两步,将季风廷揽过来。
这样一来,季风廷没理由再拒绝他,只好笑了下说:“我都可以。”又问,“昨晚喝那么多,今天还喝啊?”
“睡到下午才起呢,你不想喝那就不喝了,纯饭局行不,我知道那前头有家烤鱼味儿特正。”他踢踢踏踏走了两步,又忽然说,“对了,还没谢你昨晚送我回呢,我没撒酒疯吧?”
季风廷摇摇头,想起昨晚窥探到的秘密,不知道怎么忽然有点心虚,不好意思看他的眼睛,干巴巴地夸赞他:“酒品特别好。”
林遥哈哈笑:“算你见识到了,我可是个酒仙儿。”
他车就停在不远处,走到地方,季风廷主动去拉后座车门,却不想里头已经坐了一位,季风廷动作顿了顿,可也不好再把门关上,只能硬着头皮钻进车厢。
林遥“砰”一声关上车门,坐进驾驶位,笑道:“你俩把我当司机用呢。”
季风廷刚坐稳屁股,听到这话,看了眼一旁的江徕,迟疑道:“要不我坐前面去吧?”
“得了。”林遥三两下把车开出停车位,“爱坐就坐,我这车后头也宽敞。”
季风廷于是不再动了。江徕比他收工早一点,不知道怎么还留在片场等到现在。两人都靠着两边的车窗坐,中间隔着好大的空隙,也不说话,一人朝一头,伸着脖子鹅似的望着窗外。
林遥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俩一眼,哼笑一声:“我瞧着你们二位老师这部戏都快拍完了,怎么比跟我还不熟呢。我寻思我写了不少吻戏嘛,怎么,嫌我这剧情写得不够缠绵啊?”
江徕收回视线,看了眼季风廷,又抬起眼皮瞥了眼林遥,最终淡淡说:“不会说话你就闭嘴。”
“我偏不。”林遥猛一打方向盘,车身往左偏移,进了条上坡路,季风廷毫无防备,身体随着惯性摇来摆去。刚抓好拉手,又听林遥说,“风廷啊,你看那前头,我之前采风的时候就来这里住过,房东大妈见到我,一听我说话,眼睛唰一下瞪得比牛还大,后来每次见着我都得凑上来问句我到底是不是人妖。可有意思了。”
季风廷随他的视线望出去,发现他说的那个地方跟孔小雨住的地方很像,也是一排斑驳阴冷的老居民楼。再往前走,出现许多小餐馆,大多数招牌都看不清楚,像已经开了很多年头。
林遥一直没消停过。一会儿问季风廷,觉得自己男装好看还是女装好看,一会儿说自己走错路,把车开得左摇右晃,一会儿又说,你们导演这人虽然不怎么地,眼光倒是好,看了下风廷的戏,比那钟晨好多了。
这话季风廷接不上来了,尴尬地笑了笑,江徕连名带姓地喊他名字,打断他,说:“不要逗他了。”
林遥耸耸肩,好歹是没再说话了,路过下一条街,不知道他看见什么,忽然放慢车速,把车停到路边,说:“在这儿等会儿,最多十来分钟搞定。”
他关上车门咬了支烟,阔步朝街对面走了,一离开,车里就变得安静下来,只有汽车怠速的嗡嗡响动。
过了会儿,江徕说:“你别多心,他这人就这样。”
季风廷“嗯”了声,说:“想不出林老师这种性格的人,会写出那么多压抑的本子。”
江徕笑了下,望向窗外,没太多情绪地说:“也可能是亲身经历。毕竟痴情的人,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
季风廷放慢了呼吸。从某种意义上讲,江徕这话还真的没有错。在车里等了半天,或许是觉得闷了,江徕把窗摇开,分给季风廷一支烟:“不知道我的烟你抽不抽得惯。”
季风廷接过来,说:“其实我不挑烟。”
说完这几个字他才一愣,抬起头。江徕正看着他,几秒默契的对视之后,两人都笑了下。
恰好这时一阵晚风吹进车里,好似新世界的气流,把凝滞的氛围冲散。江徕手指夹住烟,摁亮打火机,另一只手微微在火苗边拢着:“来吧,季老师。”
“江老师的火,我有点不敢接。”季风廷笑着说,但仍是从善如流地咬着烟低下头。
火苗跟烟尾短短接触,一刹那,它跳起来,像一颗燃烧的心脏。
与此同时,江徕也把他那支烟咬住,略一低头,就着那火吸燃。两人额头轻轻碰到一起,又很快分开,烟雾缓慢地腾起来,又被风刮乱。
火灭了,车厢暗下去,黑夜忽然变得明显。江徕看了默默吸烟的季风廷半晌,这才应那句话,“季老师现在知道了?”他说,“我的火,跟普通人也没有什么分别。”
第50章 别看他的眼珠
林遥这车毕竟是辆轿跑,即使后排空间设计得再宽敞,能装进两个一米八几的成年男人,膝盖悬空头顶受限的感觉也不会让人太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