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手机的那只手,无名指上仍有红色的甲油。
程袤川无意识地沉沉出了口气,挪开视线,读起下面的评论。
栗予露脸很少,拍穿搭和生活照片更多,甫一发自拍,评论区热闹得过起年来。
“我靠怎么发自拍了栗子是不是背着我偷偷谈恋爱了你告诉我”
最初,栗予的网名就是本名的拼音,所以粉丝都这么叫他。后来关注的人多了,便改成了颜文字。
“你不许和男的亲嘴&%#*……”
“这个真喷不了正脸像我老婆侧脸像我老婆……”
程袤川拧起眉头,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
再往下就更离谱了。
栗予这张照片是在学校拍的,手里还抱着电脑和笔记本。
“如果这是我老师的话……”
“老师能不能调/教我一下……”
后面跟着一水的复制粘贴。老师和调/教两个词,充满程袤川眼前的屏幕。
又过了一会,栗予现身评论区,八面玲珑地和粉丝们勾三搭四起来。
程袤川冷眼看着热火朝天的帖子。
显然,栗予不仅清楚自己有多受欢迎,甚至十分享受这种被凝视的感觉。
鬼使神差,程袤川又想到栗予那条博文。
“好想谈恋爱。”
但结合种种迹象,轻易可得出,栗予根本不缺恋爱谈。
至于为什么发这些没头没尾、让人多想的东西。
他思来想去,归根结底,只能说栗予实在太浪,也太有手段。
栗予再次理程袤川时,程袤川已经入睡失败,从床上又坐回书桌旁,整理完了整整两页代数笔记。
“我有在尽可能不拖延,所以还好?”他回复的是程袤川那句“作业多吗”,又问,“你呢?”
既然两人年龄差不多,程袤川应该也在读大学。
程袤川淡漠地答:“不多。”
栗予发了个小狗跳舞的表情,又说:“我发新帖子啦,有没有给我点赞。”
他不是真的要程袤川给他点赞,纯粹开玩笑的语气。
程袤川:“没有。”
他态度异常疏离,栗予察觉不对,“你不开心吗?”
“没有。”
那就是有了。
栗予:“明明就有”
程袤川:“没有。”
一连三个没有,栗予那边安静下去。
正当程袤川以为到此为止了,聊天框里却弹出一条新的语音。
“不要这样,为什么不开心,可以和我说吗……”
轻软的嗓音,即使很普通的话也被他说的像撒娇。这样直白的,一般人难以说出口的语言,就这样被栗予轻易讲出来,比起网上聊天,更像面对面的交谈。
程袤川从耳孔到骨头里都仿佛在发痒,浑身不适。他手指一动,不小心中断语音,又不得不再次点开,从头听起。
“……不过不想说也没关系,等你想了再告诉我就好。”
程袤川深吸了口气。
糖衣炮弹。
可还没等程袤川再次表示拒绝,栗予又发来一张图片。
半秒的加载后,照片清晰地呈现在他面前。
只见栗予很不讲究地坐在街边的路石上,捧着一个小小的蛋糕正在吃。他咬着叉子的嘴唇鲜润水红,脸颊晕着两团粉雾,眼睛弯弯地漾起笑,全是开心和满足。
栗予:“我今天去吃栗子奶油蛋糕了。”
他的气泡一个接一个地跳出来。
“好吃,喜欢。”
“这张照片我不打算发出来的。”
“只给你一个人看。”
“……”
说生气,好像已经后继无力;说开心,可也远不到那个程度。好像自从认识栗予开始,他就变成了一只气球,被烦乱、压抑、困惑等种种说不清的情绪充盈,急遽地涨大。
可现在,仿佛有一枚小针悄悄地戳进来,气球不但没有像他预想一般爆炸,反而只有乏力的哧一声,就悄无声息瘪了下去。
程袤川没有再回复。
第二天一早。
程袤川是被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吵醒的。
虽然是被吵醒,他却神清气爽,毫无负面情绪,说明昨晚的睡眠质量相当高。
门外,咚一声公主落地,不一会便饿鬼一样叫起来。
洗漱过后,他先看了眼栗予那边,没有新帖子新消息,这才打开热闹了有一阵的微信。
原来是之前约了一起去音乐节的朋友张蔚拉了个群,几个人聊得如火如荼。
他翻看手机日历,才记起来音乐节就在今晚。没想到张蔚还额外叫了好几个人。
程袤川罕见地纠结了片刻。
不去的话,这次电音节规模是a市每年最大的一场,请到不少国际知名的制作人,他提前三个月便买好了票,错过实在可惜。可去的话,他今晚就必然没有什么时间能使用手机。
他最终还是决定去,毕竟和朋友有约在先,临时鸽人到底不太好。
还是健身房、洗澡、学习,无趣但不得不干的一套。下午他补了会觉,临出门前,拿逗猫棒让公主玩了个精疲力竭。
驱车前往会场的路上堵了好一阵,程袤川抵达时已接近晚八点。
扫了眼群里,张蔚和其他人都去舞台下面玩了,只有一个人在约定的碰面点休息。
程袤川打字:“马上到。”
群里那个人秒回:“好呢()不着急,我在这棵树下面坐着。”
附带一张他所在的具体位置的照片。
因为这串颜文字,程袤川的脚步顿了半拍,猛然有股微妙的预感。
他循着指示牌,找向集合点。
几步后,只见不远处的树荫底下,长凳上,有个人很乖地坐在那里,微卷的头发半长不短,皮肤白得尤为出众。
赫然是栗予。
第10章 草莓纸巾
栗予低下头,空气中弥漫着难言的局促。
他盯着鞋尖,不用猜也知道自己的脸现在一定很红。当然不是害羞。
刚刚照面时,程袤川一言未发,只向他一点头,随后落座。比起栗予脸上刷一下热了个透,他倒是表情都没有换一下。
眼睛对上的那秒,栗予连挨揍的情况都想到了,毕竟课堂上的程袤川,从未向他投以过善意的目光,而这里不是学校,程袤川有的是机会为所欲为。
可程袤川居然就这样镇定地坐下了。
那幅坦荡而淡漠的样子,仿佛不光不知道栗予是举报的人,好像就连他是日语课助教这件事都忘了似的,浑然把栗予当做一团不值得搭理的空气。
不知该松口气还是更加提心吊胆,透过刘海,栗予小心翼翼睨向对面。
程袤川的相貌,他是早就知道的。
去年日语小组成立时,栗予听到组员们兴奋地讨论,组里来了个大帅哥。他并未入耳,因为帅哥他实在见过太多。然而之后真的线下碰了面,他才发现,确实帅得很大。
高大精壮的身架带来的压迫感极强,五官轮廓锋锐,气质冷淡而桀骜,组成一种极有冲击力和攻击性的俊美。
所以,当时栗予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害怕。
现在也一样。只瞄了一眼,栗予便胆战心惊地收回视线,谁知程袤川忽地抬起头,一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睛转过来。
栗予的后背寒毛直竖。
程袤川沉沉看着他。
栗予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越是冷场,他就越尴尬,越尴尬,就越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
半晌,栗予结结巴巴地组织语言:“你,你今天是来看谁的?”两人之间的距离过分充裕,他尽可能大声地说完了整句话。
程袤川眉头一皱。
栗予的心跟着一紧。
只见程袤川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他指了指舞台,掏出手机打下几行字,递到栗予面前。
“抱歉,我喉咙发炎,暂时没办法说话。你刚刚说什么?舞台声音太大了,我没有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