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苟盯着Brian的脸,舌尖停在拒绝键的上方,脑海里闪过一张皱巴巴的契约。
他深吸一口气,把茶杯递过去,看着Brian沾着水渍的嘴唇,攥紧的拳头松开。
“好。”
第33章 失约
贝克今日启程,他拒绝了Brian的好意,“我乘肉铺的安德鲁大叔的便车到镇上,再坐火车去新地安中转。”
Brian不认可但尊重,想到三天前一声不吭,凌晨起飞并把他吵醒的某位伯爵,天壤之别。
丹妮太太递去一枚戒指:“贝克先生,女仆在您的房间里捡到的,请您收好。”
是一枚款式低调的白金戒指,戒身上镶了一圈奢华的绿宝石,和贝克夹克配马靴的风格不搭调。
告别前,丹妮太太忍不住叮嘱:“请您吩咐家里的男仆使用加湿器吧,那样不会再流鼻血了。”
换寝具的女仆说贝克枕头上有血迹,因那天加利安伯爵刚走,丹妮太太在一楼收拾,没机会关心贝克的健康。
贝克握紧戒指,悻悻的说:“我会小心的,丹妮太太。”
Brian今天也要出去,他的高级轿车在安德鲁大叔的皮卡旁停下,安德鲁大叔吓了一跳,忙脱帽问候。
他眼角的乌青不可避免让Brian联想到带伤回来的林苟,纡尊降贵的问对方发生了什么。
安德鲁大叔无奈道:“我的妻子去世很久,如今再婚,却被儿子们反对,昨晚喝了酒...发生了点争执。”
是因为结婚。
Brian皱了眉,安德鲁大叔立刻说:“很久没见到林先生,也问候他。”
“哦?你们见过?”
“见过啊。”安德鲁大叔把修利卖了个彻底,说几个月前送两个小孩子回贝加。“是个很精神的孩子,哦不,小先生。”
Brian估算了时间,追问:“他去了哪些地方?”
安德鲁大叔只说了最后上车的地点,贝克坐上副驾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从伦敦回来,Brian临时让司机改道去学校。
他对普通小孩的高中没有兴趣,由于没有通知校长,黑色轿车低调的开进去。
可惜今天临时有联合活动,林苟并不在教室。
返回贝加前,Brian接到两则消息。
第一是校长得知他来过学校,联系Doris说有要紧事汇报。Doris听完,语气严肃,建议学校严肃处理,遏制不良风气。
说是建议,涉事的两名学生将被退学。
隐约听到学校两个字,Brian问了一句,Doris说:“学校里有关于您的谣言,不过已经被处理了。”
Brian以为是刚刚通话中的那种处理,没再问,但Doris觉得有必要补充细节:“谣言小范围流传了几天,严重侵害了布雷奇家族的名誉。林先生跟他们打了一架,消息没有继续扩散。虽然在学校打架违反校规,但校长不会处罚林先生,只是不知道如何处理另两位学生。”
“不知道?”Brian静默了几秒,轻描淡写的说:“等他知道该如何处理再回学校吧。”
第二件事是爷爷病了,今早被秘密送进家族专属的疗养院,详细消息被封锁的极为严密。
幸运的是,表哥一家刚跨过直布罗陀海峡。
加利安舅舅的消息已经到了,不用他说,Brian也会抓住这个机会,去一趟伦敦。
正对面驶来一辆轿车,Doris认出来车牌,问:“派克从中国回来了,是否让他一起去伦敦?”
派克见Brian降下车窗,立刻上前汇报:“沙岛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刚才我将奶奶的骨灰及遗物交给林先生,布雷奇先生,您交代的工作已经完成。”
这么巧?
Brian知道林苟这几天一直在等这个,比回忆自己答应了某个约定,更先闯入他脑海的是林苟当时的眼神。
一丝久违的信任。
贝加西侧的墓地是一处荒地,秋风刮过,惊起成片的乌鸦。
Brian感觉冷,压下心底的异样,慢慢把视线从贝加的方向扭开,吩咐道:“不回贝加了,从西灵机场起飞。”
*
骨灰送到林苟手中,按照规矩得立刻入土,但临睡前Brian都没有回来。老管家对主人的行程很谨慎,只说:“少爷留了口信,预计三天后回来。”
林苟查了老黄历,三天之后的确是一个不错的日子。
事关重大,林苟觉得既然Brian先提出要陪他去墓地,自己也答应了,就是约定。
辗转了几个人,他要到了Brian的邮箱——【三天后,我准备安葬奶奶的骨灰,你什么时候回来?】
林苟在镇上找到一家制作传统蜡烛的熏香的商店,陆续购入肉铺,烈酒和点心。
邮件一直没有回复,也许是因为Brian的未读邮件太多,也许是即将返程不需要特意回复。
可每到晚上,他站在二层楼梯口望着东侧黑漆漆的走廊,心跳总是快。
在第三天夜晚,林苟认真擦拭了坛身,抱着它往西侧后面的山坡走去。夜风裹着寒露,从领口钻进去时,头上时不时传来乌鸦低哑的叫声。
提前来踩过点,可今晚这段路比记忆里更暗,脚边的落叶会发出极轻的“咔嚓”声。
肩上的布袋很沉,林苟停下来抱紧怀里的'奶奶',看了眼月光。
墓地里只有零星几块墓碑是城镇居民近两年挖的。
他选了一块干净的区域,背后有棵古树和沙岛院子里的相似。连同自己的红色手绳,林苟把它们放进土里,简单的仪式后,他跪在地上跟奶奶说话,一边说一边看时间。
“你是不是忘了我结婚了?视频里也没听你提起。”
他后悔没有拜托照顾奶奶的工作人员给她看看Brian的照片。
也不怪奶奶不提,是他自己先回避。
结婚不是真的,也不是一辈子的。
一场交易,几十万英镑,他多傻,那时竟然不知道汇率,他不能跟奶奶说自己背了债,也得了很多钱。
说不清。
“你见了他的照片肯定会说谁家的孩子啊,长得这么好看,像个洋娃娃。”林苟朝地上倒了酒,裂开嘴:“就是洋的,英国的,我想带他来见你。奶奶,你尝尝洋酒。”
林苟没喝过酒,咕咚两大口,辛辣和刺痛从嗓子窜到太阳穴。
他抱着脑袋,从长个儿了说到学习成绩,说着说着,笑出声。奶奶肯定做梦也想不到她孙子能娶个外国人,住大庄园,被人伺候,出入豪车,吃牛排喝牛奶,上最好学校...
林苟突然噤声,垂着头,将整齐的点心又摆了摆。
沃特管家打来电话,林苟只说自己在外面散步,一会儿就回去。
庄园太大了,河流,森林,晚上走丢了非常危险。
林苟忍不住打断对方的叮嘱,问:“他回来了吗?”
庄园里没人称Brian-“他”,林苟的声音低沉,听筒挡不住扑面而来的低沉。
这一次,沃特管家没有纠正他,“通常,少爷的安全顾问不会安排夜间的航线。”
他今晚不会回来。
林苟很平静的挂了电话,靠着身后的老树,荒凉的墓地只有月亮陪他,直到飞鸟颤动翅膀,林苟才踩着晨曦离开墓地。
Brian是在第七天晚上回来的。
他将伊格队长和Doris的叮嘱都关在车门里,提前下了车,从河边左侧小路往山坡走。
枝桠在风里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他走的很快,想尽快登上去。
很可惜,在第一个拐角就摔了一跤。
“该死的!”
屁股重重磕在地上,前襟、衣摆全沾上泥巴,Brian龇牙咧嘴的站起来,低头看着藏了泥的指甲缝。
前所未有的狼狈和污浊,Brian被刺激的愣在原地,良久,他弯腰抓起同样沾染了淤泥和落叶的手机,忍耐着往前走。
他没有自己来过这片山坡,更不会蠢到晚上一个人来。
事实上,从飞机降落那一刻,他莫名觉得后背发凉,好像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看着自己,从天边出现的大手推着他立刻回庄园。
疲惫和紧迫感令他智商直线下降,差到与修利一个水平,否则他已经在舒服的浴缸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