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风和晃动的树影,屁股疼,衣服臭。
Brian越走越害怕,又从害怕生出恼怒。
气恼林苟没有意义,毫无必要的执着。
人死了,身后仪式有什么重要的?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连名字都不会被提起,活人只能从照片里想起他们的样子。
伤痛和遗憾只会变成一场又一场的噩梦。
太冷了,Brian掉头往回走,沿着河岸能看到远处主楼的灯。又萌生出,也许林苟还没有做完祭奠仪式,他会遵守庄园主的要求,在自己的监督之下举行仪式。
但他不敢直接去问,他甚至在主楼前的草坪就停下脚步。
离主楼越近,他隐隐生出一股类似煎熬的情绪。
园丁康纳还在花园摆弄花盆,一道人影出现在脚边:“布雷奇先生?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吗?”
Brian看了一眼铁架上几盆眼熟的花,不吝啬称赞,康纳很少直接和尊贵的布雷奇先生说话,被夸的不好意思,还有点心虚,于是不打自招。
“这几盆花几个月前曾经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两天,虽然是普通的品种,但我知道庄园里一切都属于您,本来想让伊格队长帮忙找小偷,神奇的是它们长脚自己跑回来了。”
Brian手抵着唇边,咳了咳,说如果康纳帮自己做一件事,就不会追究'爱丽丝梦游花盆事件'。
康纳和林园负责人是老朋友,他有时也会去后山挖新鲜的泥土,请Brian坐上小敞篷车。
“您说那块墓地?我知道,就在山坡边上,附近的居民有时会来祭拜,我去过几次。”
“您就在车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从康纳的身影消失起,Brian的心跳逐渐加速。
他没有分析康纳带回来的两种结果有怎样的区别,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会在那时选择直接飞去伦敦。
他在敞篷车里,忍耐着寒冷,拉高领子,打开林苟询问他归期的邮件,脑中复现红毯上林苟失魂落魄的样子。
除了觉得丑,还非常不喜欢他那副样子。
直到此刻,Brian仍无法理解,林苟为什么会对他奶奶的离世反应如此剧烈。
可康纳确认墓地有一块新坟时,Brian的心不自觉的狠狠一沉。
第34章 柠檬糖-1
在室外太久,Brian脸颊被风吹红了,沃特管家替他更衣,叫修利准备泡澡水。
修利在浴室被水汽蒸的昏昏欲睡,Brian瞥了他好几眼,没一点危机意识的小男仆还在打哈欠。
Brian胸口闷闷的,指挥修利把窗户打开。
修利说这样他会生病的,可少爷今晚的眼神太吓人了,修利只好照做。
Brian阻止了半天,也没问出那句他在干嘛?清了清嗓子,问修利:“肉铺的安德鲁大叔说...”
“啊亲爱的少爷,我招!都是那个中国...Mr.Golden,,,”
哎呀,怎么说都不对,可难为死小男仆了。
很多事情都在悄无声息地改变,修利扁了扁嘴角,“是我的错,主人的吩咐我不能不听呀。”
Brian没耐心看他演戏,冷声说:“把那天,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一点一滴都说给我听。”
...
换了长袍,沃特管家来跟他说关于林苟贴身男仆人选的问题。
他觉得这种事,只要少爷同意就够了,不等他开口,Brian说:“他自己的事,把他叫来。”
听到门被推开,Brian还背对着,竖起耳朵听那人走近了,拢了拢长袍,十分优雅地转过身,微扬着下巴,眼珠子悄悄往那边偏。
“Mr.Golden,少爷想与您讨论贴身男仆...”
“我不需要。”林苟慢慢抬起眼,单手揣口袋,视线移到Brian的脸上,重复了一遍:“我不需要仆人贴身服务,布雷奇先生。”
沃特管家震惊:“但您在庄园的起居...”
“死不了。”林苟说的每一句话,语气都很轻,情绪平淡,Brian却分明觉得有什么变了。
在他们中间,变了。
他摆摆手,沃特管家先离开。
Brian走近两步,指尖微凉,攥着狐狸毛,坦然与林苟对视,问:“你是不是怪我那天没有回来。”
“没有。”
“不问为什么?”Brian停顿了一下,低声说:“你可以问我。”
听在林苟耳朵里,依旧是高高在上的语气,我施舍,赐予你向我提问的资格。
林苟没打算问,但Brian解释了,林苟安安静静地听完,只回给他一个“嗯”。
“但我不需要解释,布雷奇先生。”林苟很自然地说:“她跟您没有关系。”
结婚的两个人要如何应对对方的亲长,Brian并不清楚,他所看到的。不论在社交场合还是庄园,布雷奇和路易斯家族的联系都戴着贵族礼仪的微笑面具。
他们不是Brian父亲母亲的什么亲人,只是xx布雷奇,xx路易斯。
Brian以前觉得无所谓,可听林苟这么说,心脏猛地收缩一下,泛起一阵很陌生的钝痛。
像被切开。
“你不能这样对我。”Brian说。
委屈是一种比悲伤和愤怒更无法化解的情绪,陌生所以恐惧。Brian吼道:“你凭什么说跟我没有关系。”
“是因为伦敦有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我才没有回来,我解释过,再说,是你自己不肯等我。”
Brian又想,那或许不是委屈,只是自己对失去主动权的愤怒,是这个中国人提前行动,没有遵守庄园主的要求。
林苟冷冰冰地看着他,黑色眼眸里什么情绪也没有。
“你为什么不回复邮件?”他问。
“只要说一句,你回不来。”
Brian不说话,他自己也讲不清。
林苟深呼吸放弃与Brian对质,没意义。
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因为Brian永远不会改变。
林苟拉开房门,脚步一顿,扭了下巴,Brian孑然伫立,没有再开口。
隔着房门,林苟在走廊站了一会儿,许是因为被人质问的Brian难得哑口无言,他终是有点心软,反思着自己的态度。
那是这座庄园的主人,不是沙岛的玩伴。
可...林苟要的并不多。
不会跟自己结婚,只要告诉他。
不会回来祭奠奶奶,只要告诉他。
微凉的水流冲刷着林苟的身体,他闭着眼睛,抹了把脸。再出来的时候,眼眸又恢复了往常的淡漠。
Brian就是Brian,他永远不会改变。
*
林苟说不需要,就是真的不需要男仆服饰自己。
饮食起居,全都是自己独立完成。
他成了主楼的异类,可这一次,谁也不敢议论。
丹妮太太不放心,哈帝太太劝她,“少爷最近都不去小起居室用餐了,都在餐厅吃饭,沃特管家和修理怎么都能照看着一些。”
每年有一半儿的时间,Brian觉得下楼太冷了,晚餐都在二楼的小起居室吃。
从上周开始,彻底搬到一楼餐厅。
为了照顾他一吹风就感冒的身体,沃特管家连着三天晚睡,盯着工程师优化暖气系统的图纸,晚上8点开餐,餐厅5点就开始预热。
餐厅里只有轻微刀叉碰触餐盘的声音。
林苟本就不多话,Brian也没话跟他说,只是板着脸吃饭,累得哈帝太太改了五版菜单。
“最近没跟人打架了?”Brian突然开口。
“没有。”
“德拉老师说你的成绩垫底,为了不让你继续丢布雷奇的脸,我可以安排私人教师来庄园。”
“不用。”
Brian:...他盯着认真吃饭的林苟,一口气堵在心里。
修利端来他最喜欢的芝士蛋糕,Brian摆摆手,突然吩咐道:“今天谁都不要来二楼。”
修利吃惊道:“那谁来服侍您。”
“就他吧。”Brian朝林苟抬了抬下巴。
楼梯口,修利追上林苟,弱小男仆在主楼古怪的氛围里煎熬了一周,他似乎懂了点什么,小声对林苟说:“少爷最近脾气不好,但他很讲道理,如果你不愿意做,可以跟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