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暖年(110)

2025-12-17 评论

  “真是胡闹。”郑沅低声咕哝,又灌了一口酒。防疫政策是松动了,但学校一直在提醒不要掉以轻心,要自己注意防护,感染风险很大。郑家灿也真是的,这个时候把那么点大的郑糕糕从香港折腾到大陆来。万一……他不敢深想那个“万一”。

  白天见过的郑糕糕,长得那样好看,粉嫩又精致,谁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要是因为生病瘦了一点,郑沅会心疼死。

  心脏已经开始钝痛的郑沅又忍不住想,不知道他再长大些,会是什么模样……大约,会越来越像郑家灿吧。这人的性格和模样,似乎现在已经被郑糕糕继承了一半。

  和郑糕糕分开的时候,自己几乎是落荒而逃,而郑糕糕被丁叔抱在怀里,一双乌溜溜的清澈眼珠温和又无辜看着他,比他这个大人要从容镇定得多。

  郑沅又猛灌了几口酒。每一次都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了,到此为止。

  可脑子偏偏不听使唤,反反复复,将今天见面的种种翻出来细嚼慢咽。

  咚咚——

  突兀又克制的敲门声,不疾不徐,每一记都像敲在郑沅心跳上。

  一股不安的预感,夹杂着一丝微弱的期盼,如同藤蔓悄然爬满心头,紧紧扼住。

  郑沅放下酒瓶,动作有些僵硬地站起身,脚步因醉酒而显得迟缓,一步步挪向门口。

  门锁“咔哒”一声开启,门外的身影高大而孤寂,身上还带着没有散尽的夜露寒气,冷峻的轮廓被暗色包裹,但那股熟悉的味道,让郑沅的呼吸一窒。

  “你不是……”郑沅喉咙骤然发紧,酒意瞬间醒了大半。下午好不容易才用狠话筑起的那道脆弱防线,在看到这个人的瞬间,便已摇摇欲坠。

  郑家灿径直走了进来,身形带来的压迫感瞬间充斥了整个逼仄的空间。他反手“咔哒”一声,关上了门,也隔绝了走廊的光,客厅只开了盏落地灯,光线昏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

  “CoCo。”郑家灿的声音比夜色还沉,带着一丝沙哑,“我想你。”

  郑沅的心一瞬间像是被裂开了。

  当郑家灿一步步走近,郑沅几乎能闻到他呼吸间的酒气,很淡,混着他身上特有的清冽。郑沅下意识后退,脊背抵上了冰冷的墙,像被钉在十字架上,退无可退。

  郑家灿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郑沅因饮酒而显得异常嫣红的嘴唇,动作轻柔,但寸寸加重的力度又暴露着不容抗拒的占有欲。

  郑沅浑身一僵,像被烫到一样想躲,却被郑家灿另一只冰凉的手扣住了后颈,力道不大,却让他动弹不得。然后,带着浓烈思念与压抑的吻,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他的唇被逼迫张开,迎接着这份滚烫而熟悉的侵略。

  窗外的冷风依旧呼啸着灌进来,吹得郑沅一个激灵,却丝毫吹不散两人之间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空气。

  下午那句决绝的“再也不要见面了”,此刻听起来像是一个荒谬的笑话,在耳边嗡嗡作响。他想推开眼前的人,双手却软弱无力,只能在郑家灿熟稔而霸道的吻中,不自觉地抓紧了郑家灿。

  颤栗之中,郑沅睫毛濡湿,玄关处那面冰冷的镜子里映照着两人纠缠的身影,让他恍惚间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此刻瘫软在地的醉鬼,还是是当年躲在书房偷吻男人睡颜的少年。

  他也分不清楚这次是结束,还是又一次重蹈覆辙的开始。

  或许,根本没有区别。

  郑沅闭上眼,像是在郑家灿更深、更凶狠的吻里,放弃了思考。

  在剧痛与快感中郑沅仰起头,泪珠滚进凌乱的黑发,郑家灿将他抱起,让他更深地嵌入自己的怀抱。这些年里当郑沅渐渐长大,郑家灿总觉得自己像在慢慢失去他。

  可是当自己像此刻这样,轻而易举地将郑沅整个抱起,感受着怀里熟悉的重量与温软时,一种近乎狂妄的掌控欲又会得到满足——郑沅还是他的郑沅,从未走远,也无处可逃。

  余韵未消,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情欲与汗湿气息。郑沅恍惚间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他们又要像过去无数次那样,他任性胡闹,郑家灿做出看似妥协的让步,然后继续无休止地纠缠下去。

  “我男朋友……”郑沅半梦半醒般说,“下周要搬进来。”

  恶劣又可笑的谎言,依然如利刃,让郑家灿抱着他的手臂骤然收紧,他却像感觉不到,继续一字一句地说:“这次搬出来,就是为了和他同居。你要是不信,可以去看看衣柜,里面有他的衣服。这次申请出国留学,也是和他一起。”

  没有开灯的房间,所有的暧昧与火热,在凛冽的寒风与更冰冷的话语中,一点一点冷却,凝固。

  “郑家灿。”郑沅声音有些哑,“以前Vic说我不懂感情,说我把对父亲的依赖投射到了你身上。原来他没说错了。是我不懂事,其实那不是感情,不是爱。分开的这段时间,我想明白了,也想有新的开始了。看在我陪过你这几年,就算扯平了好不好?”

  郑家灿没说话,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即使是郑沅在过去最痛苦、最歇斯底里的时候,他也从未舍得用否认自己的爱意来刺痛郑家灿。现在,他说出口了。无论是郑家灿,或者郑沅自己,也分辨不清楚,他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心实意,又有几分是绝望下想要彻底斩断一切的自残。

  长久的死寂之后,郑家灿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那个人,是你班长?”

  郑沅忽然惊醒般,失声叫道:“你要做什么?郑家灿,我警告你,不准动他!你要是敢报复他,我发誓我会恨你一辈子!”

  像是郑沅的“恨”是个多么可笑的东西,郑家灿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最后,郑家灿松开了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被子里的郑沅。

  那目光,像审视,像诀别,又像要将他的模样用最锋利的刀,深深刻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然后,郑家灿一言不发地转身,不再有丝毫犹豫与不舍。

  郑沅在门被拉开的瞬间,几乎是本能地想要从床上挣扎着爬起去追,却因浑身脱力而狼狈地跌跪在地上。

  “砰!”

  沉闷的关门声,像一块巨大的墓碑轰然砸落,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郑沅近十年的爱慕与仰望,所有的痴缠与不甘,彻底在这声巨响扬起的烟尘中,狼狈不堪地结束了。

  *

  梅雨季将盛夏的序幕被拉扯得格外漫长,即便难得放晴,阳光也仿佛被一层薄薄的水汽滤过,黏腻又窒闷。毕业照刚拍完,郑沅就被同门几个簇拥着,一头扎进了热浪翻滚的火锅店。

  尽管和许多同学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郑沅的人缘却意外地好。明明自觉平日里沉默寡言,此刻却有不少只算得上脸熟的同学,端着酒杯过来,眼神热切。

  郑沅始终端着一杯大麦茶,对每一杯带着善意的离别酒都报以礼貌的微笑,杯沿轻碰,却滴酒不沾。

  “郑沅,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啤酒都不来一杯?”一个男生大着舌头嚷嚷。

  郑沅靠着椅背,白皙的脸庞在火锅店的暖色灯光下显得格外俊秀,此刻眼睑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懒洋洋地:“我酒精过敏,抱歉。”

  等包厢里的女生们三三两两地离开,气氛更随意了些。范乔文借着几分酒意,搭上他的肩膀:“说真的,郑沅,我们男生私下里都挺羡慕你的。”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成绩好得没话说,人又长得……这么干净漂亮,关键是,一点不良嗜好都没有。不像我们,烟啊酒啊,熬夜打游戏,简直没法比。”

  郑沅半开玩笑地说:“其实我一个人的时候,烟酒都沾的。”

  “那你现在喝一杯给我们看看!”另一个男生立刻起哄。

  郑沅晃了晃手中的大麦茶,说:“不喝,说了过敏。”

  搞不清楚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男生们“切”了一声。

  郑沅就像一团温润的迷雾,看得见,摸不着,猜不透。连和他关系最好的范乔文现在都分不清楚郑沅这些近乎完美的教养,究竟是源于良好的家世,还是他性格深处难以靠近的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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