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启朗的眼皮和额角抽动了一下。
郑家灿适时开口,语气平淡,却又像是在火上浇油:“Coco听讲你入院,特意请假冇返工,陪我一齐嚟探你。”
“我知喇,唔使讲第二次。”郑启朗终于睁开眼。那一瞬间,他仿佛老了许多,望向门口两人的目光里,杂糅着疲惫、不甘和无力。
郑沅貌若无辜地回望他,而他身后的郑家灿,则用那双冷淡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父亲,目光中带着一丝提醒。
——“从今往后,我希望你和其他人,都能像妈咪一样,尊重他。”
他这个长子,在很多年前就让自己输得一败涂地。而那件事,是一道无法愈合的裂痕,永远地将郑家灿与他、与这个家隔开了。而他作为父亲的威严和地位,也早就荡然无存。
视线落回郑沅那张漂亮但刺眼的脸上,郑启朗开口道:“Chris,我一早就讲过,我唔反对你同Albert一齐,你唔使咁讨厌我这个老头,我想做的,也只是让你好好待在他身边。既然Albert叫我当你系自己人,我都可以做得到。作为我郑家的媳妇,该给你的,我一样都唔会少。”
郑沅有些意外,不由看了眼身旁表情平淡的郑家灿。
郑启朗则继续说:“Albert,我呢个做爹哋嘅,该做嘅都会做。头先我讲嘅嘢,你都唔好唔记得。”
郑家灿语气不变,说:“嗯。你打算点样教仔,系你嘅事。”
有了郑家灿这句话,郑启朗心里大石落地。
他知道,这次郑家灿不会插手护着那个无法无天的弟弟。
于是在这两人离开病房后,郑启朗便拿出手机,对另一头的下属下了命令:“给我把Ron所有工作停掉,就话佢身体不适,需要无限期休养。我要佢喺香港,连粒声都听唔到。”
“刚刚郑叔叔的话什么意思?”走去泊车位的路上,郑沅微微仰着脸,看身形高过他一截的郑家灿。
郑家灿说:“哪句话?”
每句话郑沅都有疑问,他选了现在最紧要的问:“你们最后是在讲Kyle吗?”
郑家灿没有否认。
郑沅说:“他今天难道是被Kyle那件事气到入院?那他都因此住院了,你还把我带来,不是让他心头更挨一刀?”
郑家灿看郑沅后知后觉的模样,嘴角勾了下,说:“知道他会生气,你还叫他‘爹地’?”
坏心眼被戳穿,郑沅眯眼一笑,追问:“所以,他真的是被Kyle气的?”
郑家灿说:“一半一半。”
一半是郑家灿在澳洲那通不留情面的电话,另一半是今早郑家凯的男朋友。两件事一起,急火攻心。
当然,这病也是一半真,一半假。既演给媒体看,也演给即将返港、必然会大吵大闹的郑家凯看。
“他这么生气啊。我先同Kyle讲一声。”虽然郑家灿没有把话讲明,但郑沅预感郑家凯这次可能真的吃苦头。
“不是已经告诉他了吗?不用再讲。”郑家灿伸手拿过郑沅的手机,放进自己口袋。
郑沅举着手心空空的手掌,想到郑家凯在电话里最后那句话,立刻收回同情心,说:“也是,他自己看新闻吧。”
郑沅的反应有些反常,郑家灿问:“Kyle刚刚在电话里没有让你做什么?”
郑沅叹一口气,摇摇头,深沉说:“他自己的事,他自己处理。”
作者有话说:
小郑:家里出现了坏人(指Kyle。
第77章
尽管从医院出来后便无事可做,但直到下午四点,在中西区公寓里沉沉睡了一下午的郑沅,才终于和郑家灿坐上回家的车。
因为得知自己的秘密早已经被发现,没有心理准备的郑沅被上午郑家凯的话吓了一跳,睡觉逃避了一阵。坐在回家的车上,郑沅盖着郑家灿的外套,又浅浅续了一阵瞌睡,直到被郑家灿叫醒,他才迷迷糊糊地问:“到家了?”
“还未。”郑家灿的声音很近,“来接Rice ball。”
郑沅往窗外张望,想问这是哪里,可可爱爱的郑糕糕又在哪里,下颌就被人扣住转了回来,唇上一热。
郑家灿吻得不深,却格外缓慢,舌尖扫过他上颚时,郑沅下意识张开了嘴,喉结轻轻滑动了一下。
郑家灿的指腹抵在那里摩挲片刻,低声说:“下车。”
郑沅跟着他下车,边走边小声抱怨:“你突然亲我干什么?弄得我好痒……”
话说到一半,他才真正看清周围。是一个有些陌生的地方。园子里草木葳蕤,每一处造景错落有致,午后的蝉鸣混着湿热的风,从树梢深处传来,一阵响过一阵。视线远处是高球场绵延的草坡,再远是波光粼粼的海面。
这里是高球场附近的公园?
“Rice ball在公园散步?”郑沅有些讶异。
“看荷花。”郑家灿牵起他的手往里走。
八月末,荷花已到尾声。郑糕糕今天就是来看这最后一季的花,顺便陪他的小动物们玩耍。
越往里走,郑沅越是惊讶,原来这里是郑糕糕专属的动植物园。 郑家灿特意在离家不远,紧邻高尔夫球场置下的一块地。园中有水塘,有大片草坪,还养了几只温驯的小动物。
因为小朋友需要多接触大自然,认识、抚触动物和植物对大脑发育都有帮助。不过偶尔山里的猴子也会出现在这里,糕糕又太小,平时不怎么让他过来玩。
郑沅走在里面,看得眼睛亮了。他很喜欢这个精致而野趣横生的小小伊甸园。毕竟他年少时还在当园丁和当天气预报员两个职业选择里纠结过。这个动植物园简直就是他小时候翻弄过的花园扩展包,有花圃,有果树,还有以前家里没有过的小动物。
“哇。”方才的困倦一扫而空,郑沅展开双臂,深呼吸后,从后环住郑家灿精瘦的腰,下巴搁在对方肩上,笑得眉眼弯弯,“我替Rice ball谢谢你啦,爹地~”
郑家灿微微侧头,就看见搁在自己肩头的那张脸,已经没有之前心事重重的模样,脸颊浅粉,笑容满满的嘴唇因为刚才的亲吻微微红肿,泛着湿润的光。他突然这么亲昵地示好,叫人分不清是真在替郑糕糕道谢,还是故意因为被强吻而使坏挑拨。
郑家灿握住他环在腰间的手说:“不要乱叫人。”
郑沅歪着头,语气里带了点得意:“你不是让我早点告诉Rice ball吗?我这不是在练习嘛。人家都是相互叫爹地妈咪的,我都不介意了,你还介意?”
郑家灿声音压低了说:“不介意。我更中意你在床上这么叫。”
热意在脸上炸开,调戏不成的郑沅赶紧松开手,收起那副轻佻的笑,别开脸嘀咕:“……Rice ball在哪儿呢?”
沿着石板路往深处走,先看到单腿立在浅水处打盹的火烈鸟,再往前,木栈道延伸到水塘中央,郑沅终于看到郑糕糕小小的身影。
——两个保姆陪在一旁,郑糕糕戴着一顶圆沿渔夫帽,短袖短裤,露出白雪雪的胳膊和小腿,低头看着池塘里摆尾的鱼。
保姆见了来人,弯下腰轻声提醒他。
郑糕糕回过头,先见到郑家灿,黑亮的眼睛一亮,像是水中投入了一颗糖,软嫩的小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但还没完全笑开,视线就与从郑家灿身后探出脑袋的郑沅撞个正着。
让郑沅意想不到的,郑糕糕没有像往常那样跑过来扑向自己。在见到自己后,郑糕糕小小的身体僵住了,然后转过身,小拳头交叉抱在胳膊窝下面,留给他们一个可爱又委屈的背影。
郑沅紧张问:“他怎么生我的气了?”
“没有。”
郑家灿大步走到郑糕糕身旁,见到低着小脑袋的郑糕糕嘴巴很委屈地撇着,眼睛全是强忍着没有落下的泪花在打转,和他更小一点的时候忍着不哭一模一样。
郑家灿立刻将儿子抱起来,手掌托住他的后脑让他靠在自己肩上,轻拍他的后背安抚。
看着流眼泪的郑糕糕,郑沅的心像是被细针密密地扎着,又酸又疼。他伸手牵住他垂在身侧的小手,满眼都是歉意,慌张解释:“Rice ball不要难过,我不是来同你抢爹地的,我是恰好和他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