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时差,但拨通的电话很快就被那边接起。郑沅心里一时不是滋味,低声开口:“Vic最近成绩这么糟糕,你在搞什么?”
林孝炜口吻比在荷兰时冷静了很多,他说:“人人都有状态不佳的时候。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郑沅说,“我就是担心你是因为上次……被郑家灿打击,连比赛都……”
“关心我,还是想减轻你的负罪感?”林孝炜冷笑一声,“如果这东西你有的话。”
“Vic对不起,因为你是我唯一能想到有能力帮我的朋友。”
“……我真的想帮你。”林孝炜沉默了几秒,
“你也不用道歉,你在郑家灿身边太久了,你连感情都分不清楚,当然也会怕他。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郑沅一怔。
所以一直放不下那件事是觉得因为自己的疏忽才让他被郑家灿带走的吗?
郑沅麻木平静的心底,为自己可笑的感情,也为被牵连的林孝炜,隐隐作痛。
郑沅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带着轻佻的笑意:“你的意思是还愿意帮我吗?成熟啲啦少爷仔。”
林孝炜冷冷一哼:“你敢离开他吗?”
郑沅说:“我不敢。因为我害怕离开连做情人的资格都没有了。”
听到这种自轻自贱的话,林孝炜冷笑中的嘲弄再也掩盖不住:“你真的……郑家灿如果真的爱你,就不会让你成为现在这样。”
这句话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堵住了郑沅剩下要说的话,也压得他呼吸停滞。
他一直都明白,是因为郑家灿身上的责任和考量太多了,而郑家灿过去的经历,让郑家灿不可能毫无负担地沉溺感情。
所以他们成了现在这样,所以郑沅一直是为此妥协的那一个,一次又一次。
郑沅以为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爱,分清楚谁多谁少,太伤人了。
但林孝炜的话却刺破了郑沅这么久以来混沌的麻木。也许,这一切只是郑家灿不够爱他,所以郑沅是可以被牺牲的那个。
林孝炜继续冷冷说:“你就‘爱’他吧,看你能坚持多久。”
郑沅有些笑不出来,问:“喂,那你还要做英雄吗?”
林孝炜冷笑。
郑沅用指尖隔着玻璃,触摸窗外的雨滴,似真似假说:“如果我又想找你帮忙呢?我说这次是真的呢?”
“你在说什么?”
“Vic,你在香港吗?”郑沅像是突然认真,“那能来带我走吗?帮帮我。”
“帮你什么?”
“我……怀孕了。”郑沅闭上眼睛,“你能帮我离开这里吗?”
电话那头,林孝炜沉默了许久,然后爆发出一阵怒吼:“你怀孕?!郑珂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种Daddy and little boy的新花样了你不应该去找郑家灿吗?哦,我忘了,他和我姐都结婚了,他搞你不就是图方便干净没麻烦吗,连我姐都不介意你的存在。你还不满意吗?现在觉得没意思,又来我这里找刺激吗?”
郑沅知道林孝炜不可能在香港,也不可能相信自己的话,但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哀求有几分真,说:“……求你了,我真的想走,我只有找你帮忙了。”
“郑珂我是会一直犯贱的人吗?做郑家灿的情人不是你自己选的吗?就算你真的怀孕了,那就‘生’下来。我也想看看,你都能给郑家灿‘生’孩子,是不是就能逼他离婚?呵,郑珂我想只有你‘生’下小孩叫我姐妈咪的时候,你才能清醒吧。你那个时候就庆幸,我姐愿意养一个私生子。”
郑沅半真半假的哭腔戛然而止,他预料到会被林孝炜痛骂,可是低估了林孝炜的杀伤力。骂的这么狠,看来是没事了。
郑沅笑了下:“作为朋友帮个忙也不行吗?”
“朋友?我和你从来不是朋友。”林孝炜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
郑沅尝试发送“专心比赛”的信息,发现自己已经被拉黑了。
做完这一切,郑沅心情郁闷地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窗上。
应该算扯平了吧?
郑沅手轻轻覆在小腹那微微隆起的弧度上。
“刚刚那个人就是林昂扣,说话难听了些,但人不坏。以后你会见到他,因为他姐姐就是你爹地现在的老婆。就是等你有记忆的时候,不知道你爹地会不会已经换了一个……”
郑沅说着说着就把自己逗笑了。
“对不起咯,让你这么小就见到这个世界这么复杂。”郑沅认真说,“其实我都想过,不如让你爹地破产,等他流落街头,我们再去把他捡回来。”
“算了。”看着雨势初歇的窗外,郑沅自言自语,“你还是希望郑家灿永远这样高高在上、威风凛凛,是不是……”
没有人回答,但郑沅心底自知答案。
“好啦,这些都不重要,听不懂听不懂。”郑沅对着肚子催眠,“好好长大吧。”
郑沅伸完懒腰,抱着床上的一只枕头下楼。
*
骤雨初歇,室外的气温迅速攀高,闷热难耐的环境像个焗炉。在傍晚时分郑沅见到园丁检查了泥土湿度,准备洒水。闷了小半天的郑沅便走出来,说自己来。
傍晚时分,他赤脚踩在草坪上,脚底传来泥土被太阳晒透后的余温。因为心不在焉,没接稳水管,黄铜喷嘴砸在脚背上,顿时泛起一片红痕。
丁叔见状就要找去冰,郑沅拦住人:“小事啦。”
他还没这么娇气,而且这点钝痛莫名让他有种奇怪的踏实感。
郑沅一手插在兜里,漫不经心地浇着花,忽然伸手指向草坪的另一端,语气轻快:“丁叔你看。”——水雾中生成的两道彩虹交错着横跨,较暗的那道像是主虹投下的影子,同时出现在夕阳下的花园内。
说着,郑沅神情雀跃地在走向满是水雾的地方,伸手去够虚幻的彩虹,T恤下摆随着动作掀起,露出一截白皙的腰线。
“好彩。”丁叔笑着说,但看着郑沅背影,眼底又堆满了欲言又止的关切。
郑沅回家的这一个多月,平静得近乎诡异,不仅向被他欺骗过的丁叔他们道歉,与郑家灿之间也看不出任何裂痕。
一切仿佛回到了郑家灿结婚前的平静。
只是这平静,让看着他长大的丁叔觉得不安。最近,郑家灿和林孝琪正式注册结婚,郑沅依旧波澜不惊,只在今天上午出门散了一会儿步。
郑沅这段时间以来突然的沉静,让丁叔心底直担心他只是把独自把心事和情绪都藏了起来。
这时,郑沅忽然转身,将水管对准了刚踏入花园的高大身影。
在这个酷热的下午,郑家灿穿着挺括的深灰西装,领带也得纹丝不乱,仿佛高温与他无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冷冽清冷。而对于郑沅的突袭,他既不躲闪也没呵斥,就这么站着。
“没劲。”郑沅撒撇嘴,关上水阀,朝郑家灿张开手。
郑家灿解开被淋湿的外套,单手轻轻地将郑沅抱起。
郑沅像只懒洋洋的树熊挂到郑家灿身上,全然不在意自己潮湿的T恤立刻将对方的衬衣也打湿,只觉得郑家灿下巴新冒出的胡茬,刺得自己脸颊发痒,一边躲一边抱怨今天下午的网课很无聊。
郑家灿抱着他往主宅走,偶尔单音节回应郑沅的话。
虽然郑沅的体重没变,抱起来依旧轻盈,但抱着他的郑家灿能感觉到了变化。——和他腰腹相贴的,是郑沅柔软隆起的肚子。
将郑沅放在沙发上,他懒懒散散地仰躺着,半湿的短袖紧贴腹部,显出一道柔和的弧度。郑家灿目光下那处停留片刻,拿过毛巾,握住郑沅纤细的脚踝。看到郑沅的脚背泛着一片红肿,郑家灿皱眉停下动作。
郑沅满不在乎地解释:“不小心被砸了下。”
“上午出门弄到的?”
“不是。”被郑家灿摸得有些痛,郑沅想要缩回脚,却被握得更紧。郑沅索性用把另一只脚也搭在了郑家灿大腿上,“我今天又给他取了好多新名字。郑家灿,你说我们的小孩是跟你姓,还是跟我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