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和他聊聊吗?他叫什么名字?”
伊莉丝循着艾德蒙的目光睥去,愈发疼惜地说:“巴内肯尼斯,他们的哥哥。您可以进去找他,弟弟妹妹不会打扰的。”
宿舍的开门声引来孩子们的注意,进来的伊莉丝修女做着“噤声”的姿势,示意不要吵闹。孩子们也很听话,只是对待陌生的男人不遑新奇地多看几眼。
艾德蒙越过几张平接的老桌子,步近男孩。男孩的警觉性似乎很高,还没到面前,就已经察觉他的靠近了。
巴内肯尼斯看见男人有些许茫然。
伊莉丝沉着嗓音弯腰说:“他是范斯先生,有领养意向,你们可以试着交谈一下。”
男孩指尖扣着书的边角,默默地点头。艾德蒙看在眼底,开口请伊莉丝修女先离开,给他们留些单独交流的空间。
他沿着床边缘坐下,也柔着嗓子,态度温和地说:“你不用紧张,我只是想要了解你。”
他尝试着拉近与男孩的距离。
肯尼斯还是警惕地往后挪了挪,好轻地问:“您要了解什么?”
艾德蒙没有再接近,声量小得仿佛是在说着什么秘密,“你有弟弟或是哥哥被领养了吗?”
肯尼斯的脸色瞬间变了。
男孩眼眸里的诧然瞒不过艾德蒙的眼睛,他试探地接着说:“是伯德拜托我来帮助你的。”
第56章 枷锁(二)
“你不止去过一次圣玛利亚孤儿院,对吗?”
面对贾尔斯的提问,艾德蒙如实地应了一声“嗯”。
“你是第一次去的,是什么使你又去而复返了?”贾尔斯的思绪转起来,毕竟这所孤儿院与公爵有牵连,加里韦斯特能被安排进来管理,那必定是公爵的意思。虽然他不清楚在公爵的授意下,这个肆意妄为的神父都做过什么,但绝对不是能见人的好事。他要搞明白,警犬在其中知道了多少。
艾德蒙介于贾尔斯的身份,并没有实话实说,他隐瞒了与巴内肯尼斯交谈的内容,甚至只字不提,只透露去见过宿舍里的孤儿。
他面不改色地撒谎,“孤儿院很奇怪,孩子的表现也很奇怪,应该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却静得怪异。神父也是如此,他看上去一点都不平易近人。”
“然后呢?您后来查出什么了吗?”事关孤儿院,伯德尤其关心。
艾德蒙意味深长地朝伯德看过来,“第二次我带来了礼物,玩具和糖果是他们最喜欢的。我们彼此拉近了距离,然后。”
他故意一顿,“然后我发现了这些孩子的身体有伤,手臂和腿部有淤青,我问他们是不是被欺负了,他们摇摇头,像是在惧怕什么,口径非常统一。没办法,我不再追问也没有找神父和修女问清缘由,因为我不能保证伤口会不会就是这些大人做的。要是我直接开口,很可能孩子会遭到报复。”
伯德垂下眼,拳头已经握紧了,他无声的怒意被艾德蒙尽收眼底。
贾尔斯问:“你是怎么将自己遭遇的危险怀疑到加里韦斯特的身上的?”
“也许是造访的过于频繁,加里韦斯特料到我知道了孤儿院里见不得人的秘密,或者以为我是来收集证据的,所以派人藏进我的家中,意图枪杀我。”艾德蒙抬头,直视着贾尔斯的眼睛说,“恢复意识后,我在医院思考了两天,这次的遇险除了他,我实在没有可以怀疑的对象。原本还计划着报案的,起码先把他抓起来审问,结果孤儿院竟然失火,大人小孩都死于火灾下了。”
“你没有着手调查这起案子吗?”贾尔斯保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这世上只要长着一张嘴就能骗人,不论身份和职业,“我不相信你对此无动于衷。”
“很遗憾,我的确没有参与进来。”艾德蒙惋惜说,“这场火就发生在我苏醒的第三天,我当时双腿无法行走,去不了现场。之后我对案情的了解也仅限于警员的口述和那份材料。”
伯德的失落溢于言表,在见到艾德蒙前,他还将希望寄托在这个警探身上,没想到警探从一开始就自身难保。
艾德蒙留意着缄默的伯德,佯装忽然记起的样子问:“对了,你们还没告诉我,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贾尔斯两手插着衣袋,迟了几秒才说:“没什么,少爷去外地念书,疏忽了爆炸案的进展。你不是给了伯德一张地址吗?是过来问问查得如何了。”
“是这件事。”艾德蒙瞟了一眼伯德,是打心底不相信贾尔斯的言辞的,不过他还是接声说,“苏格兰场坐办公室的老家伙打算以同行恶心竞争结案,可是由于没有凶手的原因一直积压着,至于我手里,也尚无有价值的新线索。”
案子要结案就必须有替罪羊出面承担犯罪后果,否则各类报社会上门追问凶手身份,真凶没有抓到就结案会使警方落人口实,成为民众茶余饭后的笑话。
贾尔斯听懂艾德蒙的言下之意,警方不结案是苦于没有找到合适的羊羔,这种手段在一桩桩已经结案的案子里很常见,“你认为爆炸案中,嫌疑最大的是谁?”
艾德蒙斟酌片刻,“阿洛怀斯曼。”
贾尔斯有些出乎意料,“为什么?”
“炸药爆炸后,所有人都在惊慌失措,唯独怀斯曼冷静地冲进火场,在短时间里就将格林少爷救走了。”阿洛怀斯曼始终是艾德蒙的怀疑对象,除非真相水落石出,不然打消不了嫌疑,“他也亲口承认,他出现在赫特家的生日晚宴是为布兰温格林,他有图谋。”
这个事实公爵与少爷都心知肚明,贾尔斯自己也心中有数,算不上线索,“听说过怀斯曼家族,开赌马场的。居然是他救走了少爷,我倒是不知情。”
伯德扭头看了看贾尔斯。
“他应该私下和公爵见过面,救你们的少爷很大可能是为竞拍的事情。”艾德蒙不难猜怀斯曼的目的,“我为此多次与他就爆炸一案问过话,也希望真不是他做的,他言语里太过滴水不漏。”
“离案子过去了几年,也不急于一时了。”贾尔斯安慰说,“你先养伤吧,改日我们再来看望。”
眼见俩人要离开,艾德蒙喊住了伯德,“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初来乍到的年轻人是藏不了心思的,他一眼就看穿伯德的举止和表情要传达的意思。
贾尔斯也停下动作,低头看着伯德。比起去贝克街221号的路上,他似乎不太担心伯德会冲动了。
“没有,艾德蒙先生。”伯德带着微笑说,“您没事,我很高兴,祝您早日康复。”
艾德蒙只好作罢,他肯定伯德心底有事,并且是想寻求他的帮助,但为什么忽然改口,他目光一转,望着贾尔斯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或许这个男人清楚。
坐进车内的伯德眺着街边的风景发呆,回去的途中一言不发。
伯德最后的反应在贾尔斯的预料中,也在预料外。如果伯德当场将在公爵府获知的一切告诉艾德蒙,他也阻止不了,然而伯德放弃了这么做,貌似是在这短短的见面里想通了什么,因此改变了想法。
是的,伯德真切地想通了一些事,当看见遭受枪杀脱险的艾德蒙时,他就犹豫了。行动不便的警探曾给过他一丝曙光,以至于他天真地认为即使布兰温欺骗他,他还有另一个选择。现在呢,他不得不接受残酷的现实,承认布兰温的某些话是对的,纵使他极度地不愿也摆脱不开的事实。一个被政府赋予了追查真相权力的警探都险些在家里遇难,他一个普通人在寻找杀害亲人真凶的道路上又会遇到多少的凶险,更何况还与布兰温的父亲有关。
一个权势滔天的贵族,要杀他,恐怕很简单吧。
“伯德,当初少爷答应你是清楚你要做什么的。”贾尔斯盯着前方,操控着方向盘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伯德拉回神思,听着贾尔斯说话。
“他清楚孤儿院是公爵筹资修的,神父是公爵请来的,一旦出事影响的是格林公爵府的形象。可是他还是冒险把你留在了身边,答应帮助你报仇。他是在清醒的情况下作出的选择,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