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俞琛无奈苦笑,“你倒还挺懂。”
“就算没谈过恋爱,小说还没看过啊!你们这在冷战期,过几天就好啦!”夏杉吸了一口赵俞琛给她买的奶茶,嚼着椰果说:“你是我哥的初恋,那段时间跟我打电话一直在念叨你,后来回来的几天也是,抱着手机天天看你的照片!”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赵俞琛无法继续面对夏杉,向来有耐心的他也忍不住催促了起来。
“快些吃吧。”他摆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眼神却看向了别处。
夏杉努了努嘴,心想赵俞琛这表演还真拙劣,叫她一个小孩都要看穿。向来是人无法面对什么,就会逃避什么。
可为什么无法面对?
因为有所谓才无法面对。
第66章 当凤凰
夏杉还在说些什么, 赵俞琛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他走出餐馆,站在门口点起了一根烟,等待夏杉吃完。
开始下雨了。
路灯下的雨丝清晰分明, 就像下针似的, 下在赵俞琛刻意麻痹的心里,刺得他生疼。
没过一会夏杉拉开推拉门, 凑出个小脑袋:“哥, 我吃完了!”
“吃完了回家。”
“那你呢?”
“我也回家。”
“你住在哪儿?也在这边吗?”
赵俞琛回头看了她一眼, 说:“怎么这么多问题?”
“你以前也是这样的吗?”夏杉歪着头问,一缕困惑凝聚在冻红的鼻尖上。
“什么?”
“我哥说你温柔得不得了, 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最好的人?”赵俞琛自嘲地笑, “那你哥有没有告诉你我杀过人?”
夏杉天真的笑容当即僵在脸上, 渐渐抓紧了门扶手。
“我杀过人, 坐过牢, 如今不过就是四处在工地上干活儿, 我不是什么好人, 配不上你哥,你要是为你哥好,就不要告诉他你今天见过我。”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赵俞琛生硬地打断了少女, 扔掉烟头,问:“你想你哥和一个杀人犯在一起吗?”
夏杉张了张嘴,最后却咬紧了唇。
赵俞琛轻笑一声,“杉杉,以后不要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你都没见过我,却敢叫我带你来吃饭, 你都不怕我做什么坏事?”
“因为我哥说——”
“你哥也有犯错的时候。”
“我……”夏杉受了训斥般,惭愧地低下了头。
“以后小心点,你哥不在身边,自己得照顾好自己。”
赵俞琛扔下一句,转头就走进了雨幕中,他离去的脚步很快,快到了暴露出仓促的心绪。明知道自己的话会给少女带来震惊和伤害,可赵俞琛无法面对,他从未有这样肯定过自己的怯懦,他真的无法面对自己已经失去夏迩的事实。
很久他都不曾去县城了,在日渐成长的建筑中,他把泪水挥洒成汗水,再多的在乎,也随体力消耗殆尽在灰尘当中。
人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悲哀,精神的痛苦居然只有靠消耗体力这一条路来缓解。
换了电话号码之后,赵俞琛再也没收到过谢遥和程微岚的任何消息。弄到自己的联系方式对他们来说并不困难,难得的是就连他们也想给予赵俞琛一份不被打扰的清净。
回望过去的一段日子,就跟做梦一样。
梦越美好,醒来后的现实便越是残酷。
赵俞琛依旧租住在一个单间,可他不再阅读,每天他在房间里醒着的时间不超过一小时,通常是回家了倒头就睡,睡醒了就去工地。他在工地上干得卖力,很快就被委以重任,成了带小工的师傅,他的工资涨得很快,从三千多来到了四千多,他的钱除了房租之外便躺在银行卡里,成为一条毫无意义的数字。
他没有察觉到天气的逐渐变暖,他的感官集中在每日下沉的夕阳中,夕阳带走的是一天的时间,是一日的年岁,心里悄然浮现一个念头,很好,就这样又活了一天。
人,无论遭遇了什么,都是可以活下去的。
所以忘记,也是可以做到的。
只是人,是无法从第三视角去观察自己的,赵俞琛永远看不到自己在熟睡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流泪,看不到自己在这样的日子里活成了什么样的行尸走肉,看不到自己的胡子拉碴、双眼无光,在某些时刻的夜里喝着一瓶酒,会喃喃地念出那个名字……
他会问,你幸福吗?
迩迩,你幸福吗?
你应该是幸福的吧。
可是,他不会问,自己幸福吗?
赵俞琛,幸福吗?
赵俞琛,不值得幸福。
璀璨的灯光映出一双泪眼,焕然一新的少年站在落地镜前,望着镜中陌生的自己,流下了令旁人不解的泪水。
张绮年打好领带,淡淡地说:“把眼泪擦掉。”
夏迩听话地用手被揩了揩眼睛。
“为什么哭?”张绮年略带愠怒地走向夏迩,捏住了他的下巴,“这套衣服很衬你,我很喜欢,你不喜欢?”
张绮年挪动夏迩的脸,叫他面向落地镜。
“你不喜欢吗?回答我。”
夏迩看着那身穿Chanel粉色粗花呢套装的自己,轻声说:“不喜欢。”
“不,你不是不喜欢,你只是不习惯,但你会习惯的。”张绮年替他拢了拢长发,“也许是发型不搭,离晚宴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发型师还有时间帮你打理好头发。”
张绮年俯身在夏迩唇上吻了吻,“乖,不要再掉眼泪。我不喜欢。”
夏迩抿紧了嘴,垂下眼睫不肯看张绮年。张绮年轻哼一声,松开了他。
他来到阳台上抽烟,内心思忖着晚宴。在晚宴上,他得知明晟的李路明会参加,很久没见到这个人了,尽管张绮年对李路明欺诈了他这一事实心知肚明,但他仍然想知道这人是否还会抱有几分商业上的道义。
车行至淮海路的一家私人会所前停下,这还是张绮年第一次带男伴去参加晚宴。晚宴这个东西其实在中国的生意人中间并不常见,向来是喝茶喝着喝着生意谈好,或者喝酒时吹着牛逼吹着吹着敲下某个项目,但一旦来了上海,沪上的风格就会潜移默化地让人穿上西装戴上领结,在昂贵的香槟中觥筹交错。
那些冷盘拒绝着任何一个刚开始踏入这个阶层的来宾,张绮年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但他接受。但何初不一样,他似乎天生为这样的场合而生,从一开始的游刃有余,到现在成为晚宴的主办方,他总是能搓的一手好局。
眼见张绮年带着夏迩从车上,何初站在会所的门口饶有意味地笑着。
“哇,张总居然带人来了,这到底是个男孩还是……”一旁的秘书说。
何初挑眉,他心想那小朋友这么一打扮,倒还真雌雄莫辨了。一身粉色粗花呢套装,里面是件宫廷风的高领衬衣,卷发半拢在脑后,脸上是潋滟的淡妆,手里拿着个Jimmy Choo的碎钻晚宴包,脚上的同款皮鞋也闪耀着光芒。
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何初还记得夏迩当初在酒吧里时的廉价模样。
“老张,还真有你的,真搞到手了?”张绮年走到身边时,何初低声笑。
张绮年不露痕迹,只是回头看了眼夏迩,他似乎对这样的场合无所适从。
“我说过,只是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