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活下来了呢?
有什么意义呢?
闪过心头的只有这三个想法,年轻鲜活的心在这一刻只有倦怠,于是在张绮年欣喜地发现他醒后,将他拥入怀里时,他没有什么反应。
他在等自己可以下床的时刻。
那天,张绮年心疼他,问他要不要喝粥,最近医院旁开了家粥店,他去给他买。
夏迩轻轻眨了眨眼,算作应允。张绮年在他唇上吻了吻,输液后的唇间时苦涩的,这苦涩叫张绮年都没忍住皱了皱眉。
他说:“乖,我给你买糖吃。”
夏迩淡淡地微笑了一下。
那天晚霞攀上了医院大楼,将城市照得一片金黄。张绮年独自出了医院,在粥店门口排队。他穿着考究,笔挺的黑色衬衫与周围的市井气息格格不入。他已经很久没做这样接地气的事儿了,可当那天他路过这家粥店时,闻着香气,总觉得是夏迩会喜欢的。
到他了,他特意嘱咐,生滚粥里少放点胡椒,他的爱人如今饮食要清淡。老板笑眯眯地说,哎哟,咱们家都是开在医院边上的,这还能不知道呀!
张绮年心里原本苦涩,在这样的黄昏里也算添上了几分暖意。
梧桐叶葱绿,粗壮的枝干肆意生长,张绮年想,这次事件是意外,是自己把他逼狠了,他年纪还小,不能用他们的世界观却强迫他接受一些事情。如果让他感受到了压力,张绮年不介意后退一步。
只是,他爱得深沉,到底不愿意放手。
走进医院的国际部,张绮年还没上楼,就听见住院楼下一片熙攘。某种强烈的不好预感促使他停下脚步,他这样不爱凑热闹的人,却也忍不住朝内张望。
“天老爷,天老爷啊!快!快送去急救科!”
“怎么还有人跳楼啦!!”
“吓死人了,这不是前几天才救回来的吗?!”
“……”
张绮年仿佛在尚未凝滞的柏油中行走,每一步都是那么艰难,医生护士自后快步跑到他前面,扛着担架,焦急地喊着,招呼着……
直到看清草坪上的人之后,那碗粥,终于是落在了地上。
他的“爱人”,再一次陷于血泊中。
只是这一次,他化作一只坠落的鸟儿,从空中跌落。
张绮年怔怔地再向前了几步,却无力地跪倒在地。
第一次,他感受到心脏的剧痛,快要不能呼吸。艰难地掏出手机,他死死盯着医生护士把夏迩抬到担架上,浑身发着抖,忍住恶寒,对电话另一头的何初说:“何初,过来,过来,我需要你……”
何初感到医院时,张绮年在病房里输液。站在一旁的医生面露难色,还是断断续续地说:“还好是在国际部的二楼,周围都是花坛,灌木丛缓冲了一下,应该没有生命危险,骨头,好好养,他还小……倒是你,别太激动,关键时候,你得打起精神……”
医生是张绮年多年的朋友,既有没能看顾好夏迩的愧疚,也是第一次见张绮年这幅模样。
正不知所措之际,看到何初火急火燎地出现在门口,医生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露出笑脸,“哎呀,何初,你来了,来得正好…… 小夏还在手术,我也得去看看了……”
“辛苦了,郑医生。”何初缓下神色,郑医生拍了拍他的肩,叹息一声,看了看床上的张绮年,朝何初使了个眼色。
何初会意,走到张绮年的病床前。
“正在开会呢,又是晚高峰,来晚了,别怪我啊。”何初坐到了床边。
张绮年右臂搭在额头,挡住了眼睛,依稀可见两道泪痕。
“老张,很久没见你落泪了啊。”何初心疼地给他拢了拢盖在身上的毯子,“年纪一大把了,还要遭这种罪,真的,再这么下去,我都心疼了。”
张绮年喉结上下滑动,他不愿意开口,却也知道,他必须从中得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的答案。
而这个答案,只有他最信任的何初才能给他。
“何初,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有什么错?”
“能把一个人,逼死两回……”
多么想说,这不是你的错,可是,过于勉强,就要接受任何可能发生的结果。
何初叹了口气,踌躇几分,还是说:“老张,说真的,其实迩迩第一次自杀的时候,你就应该放弃某些幻想了,有些人,其实是留不住的。”
张绮年沉默良久,说:“我只是不愿意输…… 可是,从未想过,代价这么大。”
“你要讲现实,你和那个姓赵的,都懂,都明白,可迩迩那个年纪,他不会明白,而你,其实喜欢的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他。可是老张,这很矛盾的,正是因为他不懂,又或者说,他太明白爱的珍贵,所以无法接受。”
张绮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知道你对他好,我从来没见过你对哪个人有这样的耐心,可是这个世界上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老张,有些人的出现,并不是一定要叫你拥有,而是教会你怎么去放手。”
“放手吗?”
张绮年落下手臂,双眼已然通红。
“真舍不得。”
是啊,怎么会舍得,但他和夏迩之间的那份“感情”,建立在他的“帮扶”之上,而夏迩所需要的帮扶,多多少少也有张绮年在其中的从中作梗。
让他什么都没有,让他深陷麻烦中心,让他孤苦伶仃,所以他只能有自己。
可是,那是爱吗?
人不是活了多少年就能明白多少道理的,有些人,年过半百才知道如何去爱。
何初再度叹息,握住张绮年的手,作为挚友,他无法再多说些什么。他相信张绮年心里什么都明白。
如果一次自杀可能是冲动所为,在抢救过来后的第二次,就已经足够表现出绝无更改的决心。
要人命的爱,那不是爱。
如果是爱,还不如不要。
那一晚张绮年睁眼了半宿,直到输液完毕后,他就在手术室前守着,何初就在一旁陪着他。张绮年很沉默,纷繁的思绪在他脑海里盈盈绕绕。黎明时刻,缠满绷带的夏迩从手术室里推出转到ICU的时候,他连忙起身,从那夏迩张伤痕累累的脸上,他看见了一道比这清晨还要宁静的微笑。
他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死了。
原以为,他在自己身边能够幸福,原来,比起在自己身边,死亡对他来说,才是解脱。
“也好。”张绮年垂首。
中午,就在何初给他搞来赵俞琛的新号码后,他打出了那通电话。
“也许,能救他的,只有你了…… ”
话音刚落,他听到咣当咣当,手机坠落于脚手架之间的声音。
第70章 失语症
赵俞琛赶到医院的时候, 张绮年不在,守在ICU外的是何初。
“他不愿意和你见面……”
“迩迩呢?!”赵俞琛一把推开了他,力道之大, 何初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靠!你小子能不能讲点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