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两条叶风舒自认表现已相当不错:台词说囫囵了,表情管理住了,血吐得也美,还要咋地。但廖太保还是道:“我看再保一条吧。”
人造血浆的味道太恶心,他今天不想再磕了。叶风舒挤到监视器旁,嘴上说着:“我看看我哪儿不好。”实际上想表达:“有本事你说说我哪儿不好。”
他虽是半路出家,但也真金白银学过表演。论出身徐行比他还要野路子,他不信俩人真有那么大的差距。
但和导演一起又看了一遍,饶是叶风舒向来宽以待己,这会儿也做不到严于律人了。
他和导演一起沉默了下去。
叶风舒不吱声,廖太保理应给他个台阶下。
但廖太保接连爆了好几部剧,所以他只是道:“再来一条?”
叶风舒面无表情:“我没情绪了。”
廖太保让他歇歇再试,叶风舒气咻咻坐回开工椅,拿风扇对着脸吹。
他团队里的表演老师也在旁边坐下。叶风舒像见了家长似的,十分委屈:“林老师,我就这么不行啊?”
除了余闲,林老师是唯二团队里还能说得上两句话的人。
她斟酌了下措辞:“已经很好了。但还可以更好。”
叶风舒不甘心:“徐行就演得这么好吗?”
平心而论,叶风舒已经贡献出了他近段时间的最佳表现。至少屏幕上的他看起来真的很愤怒。
但和徐行一比,他俩就像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徐行在大雪茫茫的草原上,面对着人生的分水岭。
叶风舒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可能在漫展的《谁看挟剑赴长桥》COS剧舞台上。
林老师顾左右而言其他:“徐老师大概是体验派,比较有爆发力。”
叶风舒若有所思:“那我再用力点?”
林老师忙阻止:“也不是那个意思……”
徐行也回到了开工椅上。这个距离很难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徐行礼貌地目不斜视,双手捧杯喝茶。
叶风舒大声问:“徐老师,你觉得呢?”
徐行只得放下杯子:“叶哥已经表现得很好了,但廖导要求是挺高的。”
叶风舒道:“徐老师的意思是你能符合廖导的高要求,我就不行呗?”
按此前的经验看,徐行不会让叶风舒的话落在地上,但这次他没接过去。徐行把茶杯放下了:“叶哥,你怎么看温题竹?”
叶风舒看向徐行。
徐行演的越清臣出生寒微,兼之要给大男主让妆,穿得乌漆抹黑,头饰只有一根铁簪。但他眉心有一点朱砂痣,像孤崖上不屈的花,让人过目难忘,十分抢眼。
可惜这朱砂痣是原著的重要伏笔,要是谁建议删掉了,书粉能刨了他家祖坟。
叶风舒冷笑:“温题竹啊,纯纯小丑一个,对白眼狼掏心掏肺,活该。”
徐行道:“那待会儿你就笑一笑吧。”
叶风舒道:“啥?”
徐行道:“既然温题竹是小丑一个,那不好笑吗?”
叶风舒一愣,但旋即又阴阳怪气上了:“咦?徐老师是真的想教我演戏呢?”
徐行那双温和的眼睛弯了起来:“叶哥团队有专业的老师呢,哪儿轮得到我。”
一拳打在棉花包里的针上的感觉又来了,叶风舒扭过头不再理他。
叶风舒更想像过去那样扭过头就走,爷不拍了。但往常扭头就走是耍威风,这次反而显得怕了徐行一样。
所以他又趴回已经湿哒哒的毯子上,等着徐行再钳住他的下巴。
台词又鬼打墙回了开头。
但这回徐行变了。
说完那串自白阴谋的台词后,他再没露出痛苦神色。
这回他笑了,还笑得挺痛快。
包了这么大一顿饺子,就是为了这碟醋。
干了那么多杀人放火的事儿,就是为了看此刻温题竹脸上的表情。
要说之前叶风舒有点怕,现在倒挺想在徐行脸上来一拳。
但不管徐行变不变,他还是接不住他的戏。
叶风舒下意识想扭脸避一避。但这回徐行钳住他下巴时用上了力气,容不得他转头。
他惊诧地望向徐行。
然后他在越清臣疯癫的笑里发现了一点徐行的戏谑。
既然能借酒装疯,怎么就不会有人借戏装疯?
叶风舒彻底怒了。
他也笑了。
温题竹不会容自己输给越清臣。
叶风舒更不会输给这个全网粉丝不到自己零头的徐行。
他笑得呲出了白牙。
温题竹是小丑,关我叶风舒什么事?
说来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被人欺负的男主?这什么烂书啊还能红?
一切都那么扯淡,他笑得也越来越癫。
两人都在发笑,最后是徐行说了叶风舒忘了的台词:“温题竹,是你有眼无珠。”
“对啊!要不是有眼无珠,怎么会这么对你?”叶风舒死盯着徐行的眼睛。好在他忘了什么也忘不了他的血包,但这次徐行留给他的活动空间太小,容不得他把血吐在地上。
所以他索性全吐在徐行掐着他下巴的那只手上。
这回的假血似乎比之前的调得粘稠,顺着徐行的指缝向下滴,渗进他的衣袖,滴在他俩人的衣摆上。
吹假雪用的鼓风机呼呼作响。他听见廖太保的声音像挥开了一大群蚊子般传来:“CUT!”
戏服弄脏了,今天不过也得过了。
叶风舒把嘴里最后一口血水蓄积起来,啐了出去,可惜他不是只羊驼,啐不到徐行脸上。
然后他听见廖太保说:“不错啊,辛苦了。过!”
第7章 闻鸡起舞
徐行离开宾馆时是五点半。
草原上的万事万物似乎都比内陆来得随心所欲。
太阳刚出地平线,就一跃到了半天,把蓝天和雪山照得纤尘不染。
风似去了辔头的马,能把人撞一个跟头。
徐行乘上了一股顺风,他突然不顾心率和配速地狂奔起来,跑得心肺快要爆炸。
如果跑得够快,好似烦恼就追不上来了。
但今天的烦恼没在身后追赶,而是在前头等着。
徐行有时也会遇到晨跑的同路人,都是剧组的工作人员。他向来有礼貌得过头,但一天唯有这个时候他不想被打扰。
他甚至不想和任何人客套一声“早上好”。
但今天的偶遇很难避免,因为前面那人跑的太慢了。徐行再怎么压步子也会超车。
那人好像也不想和人打招呼。
才发现徐行时,他像被警察发现了的贼一样暴起加速,可惜得不偿失,非但没拉开拉开两人的距离,反而只能停下来喘。
徐行慢得几乎已经是在走,但就是这样,他也能看清对方的后脑勺上有几个旋了。
两个。
徐行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叶风舒最不擅长的就是早起,按说并不适合演员这种作息不规律的工作。但好在他最擅长的就是熬夜。
既然起不来,但干脆就别睡。
有夜戏时熬夜,没夜戏时熬鹰。
昨晚他游戏打到半宿。躺下时所有的器官都在喊关机,但天灵盖下像有几个灯球在转。他有心再开一把,但又怕给对面送人头,遂躺在被窝里刷短视频到日出。
刷到的最后一个视频是励志动画的解说。他心血来潮,一跃而起,决定去跑步。
什么叫越努力越晦气?
要不是这样,怎么会又被徐行看笑话?
叶风舒现在气喘如牛,太阳穴痛得像天灵盖下的灯球爆炸了,现在一脑袋玻璃渣子。
他看见徐行的影子停在了自己身边。
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别停下,走一会吧,不然更难受。”
叶风舒说不出话,只能挥挥手。
徐行心情一松:“那我先走了。叶哥你悠着点。”
不是叫你走!
叶风舒也觉得自己不争气,但现在不是争气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