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了?”沈宗年拉开抽屉要把他的护照放回去。
谭又明马上曲起膝盖拱了下他的手臂制止他的动作,“嘁”了一声,然后轻轻踢了一脚桌椅。
十几年相处,彼此间自有一套递台阶和休战的默契。
谭又明不是记仇的人,尤其对沈宗年,再大的气,两天也已是极限,只是一旦知道自己重新掌握了主动权,又开始颐指气使:“用你那个大箱子装行李,别又多拿一个。”
“不要给我拿那些又厚又丑的羽绒服,你拿了我也不穿。”
“还有我的滑雪板也带上。”
他一边发号施令还要一边动脚,差不多半边身体都倚着沈宗年。
沈宗年一把拽住他的脚踝,抬起眉,那眼神看得谭又明心底一紧,小腿胫骨传来痒意,挣了挣脚。
沈宗年放开他,把护照收好站起来,刚转身,就听到谭又明在背后说:“沈宗年。”
“你以后要是敢再自己回沈家试试看。”
沈宗年转回身,幽黑的眼垂着看他,谭又明就又不自觉站直来,刚要开口,沈宗年说:“知道了。”
这场甚至没有维持够三天的小小冷战,在谭又明看来只是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五千八百多天里吵吵闹闹中最平常的一次,只有沈宗年自己知道,这是不过是无数次失败的戒断记录又添一笔。
在每一场谭又明甚至根本不知道存在过的拉锯和角逐里,沈宗年从无胜绩,一败涂地。
谭又明一朝得势,作威作福:“我晚上要吃豉汁蒸鱼。”
沈宗年收拾杂物:“你跟阿姨说去。”
“吃你做的。”他中午根本没吃好,不,是这几天都没吃好。
沈宗年停下手上的活儿,转头看着他问:“在海上还没吃够?”
“我根本吃不——”谭又明反应很快,“你怎么知道我出海了?”
沈宗年没答话,转回去继续收拾。
想到沈宗年这两天其实有在关注自己的动态,谭又明登时得意,大声控诉他:“我根本没吃好!这两天被你气得胃疼,还差点晕倒在甲板上。”
沈宗年心中并无太大波澜,如何惹人疼招人心软是谭又明与生俱来的天赋,也十分擅长制造好像没了你他就活不下去的假象。
但谭又明从来不是故意,沈宗年清楚他的秉性。
不过他看着谭又明气色欠佳的面色,还是低声道:“谭又明。”
“嗯?”谭又明一直跟在他身后。
“还是要好好吃饭。”不管发生什么。
谭又明愣了一下,如果沈宗年凶冷地命令他,他就会毫无心理负担地还嘴,但人突然这么认真温和地嘱咐,谭又明就有点不适应。
“哦。”
那辆比亚迪由沈宗年亲自开还给陈挽,不过电话是赵声阁接的。
“没关系,你们继续用也行。”他并不是很想再见到这辆车。
沈宗年冷漠拒绝:“不必。”
又说:“替我谢谢陈挽。”不等赵声阁再多说什么就挂了。
他给了一把卡宴的钥匙谭又明:“放在你这里。”
谭又明:“给我干什么,你想逃避当司机啊?”
“没有,备着吧。”总不至于天天找人借车,他丢不起那个人。
正月十五,即将出年,摄影师例行到谭家来拍摄全家福。
谭家每年拍一次全家福的惯例始于谭又明出生。
在他十一岁那一年,全家福上又多了一张沈宗年的面孔。
谭家拍摄全家福并不多么正式和隆重,更多的为了记录每个人的变化以及纪念大家又一起度过了一年,因此每个人都以平常的状态上镜。
关可芝仍然是飒爽的牛仔裤白衬衫,谭重山黑色飞行夹克,老爷子是日常的中山装,高淑红一身斜襟。
沈宗年今日穿的是方便干活的卫衣,黑色帽衫,谭又明本来一身珠光宝气的衬衫,看到沈宗年一身黑色卫衣帅到腿软,临时变卦:“我也有这件。”马上换了件白的出来。
摄影师一遍跟关可芝聊天一遍布置器材,笑问:“今年打算拍哪里呢?”
谭庄面积阔,全家福每年都换不同的场景。
垂枝梅前,玉屏亭阁,整座宝荆山处处都留下过这一家人美满的照影。
“今年年仔选吧,”关可芝指挥道:“去年明仔选过了,今年轮到你。”
谭又明看向沈宗年,沈宗年对他抬了抬下巴:“想选就选。”今年的机会也让给他。
谭又明也不客气,太爷写的横匾拍过,院中景观台拍过,他巡视一圈,在墙上的一幅画前站定,敲了敲:“那就这里。”
那画森林背景,儿童画,橙绿渲染,色彩鲜明,狡黠机灵的狐狸对一只面容冷酷的头狼勾肩搭背,颇有些狐假狼威的意思。
谭又明十三岁迷恋一位内地漫画家,连游戏都失去吸引力,他购买了对方所有的画集,有一册借给赵声阁看,听说被赵老爷子烧掉了,后来赵声阁又自己偷偷重新买了一本新的还给他。
不过那次之后,赵声阁就再也没有借过他的漫画书了。
谭又明也不介意,看到那位画家的采访时,感叹:“真人居然长得这么帅。”
沈宗年皱着眉训他:“你几天没写作业了?”
谭又明:“这么有才华居然才大三。”
“……”
沈宗年拒绝再帮他写作业,却也还是在那位画家来港签售的时候木着脸排了一整夜的长队去给他要了签名。
小画家看沈宗年拽得二五八万,和每一个来互动的粉丝都不同,笑道:“小朋友,你看起来也不是很喜欢我的画嘛。”
沈宗年脸更冰,冷冷道:“别乱喊,签你的。”
“……”年轻画家不知道来的这是粉丝还是甲方,沈宗年指着角落,指示道:“这里,签,祝谭又明天天开心。”
这幅色彩鲜明的儿童画跟谭家客厅格格不入,但是谭重山看谭又明实在喜欢就也还是挂了起来。
摄影师指挥着大家的位置,又调整每一个人的表情动作。
谭老爷子牵着夫人的手,谭重山揽着他的小芝的肩,沈宗年站得很直,脸上还是没有太多表情,谭又明把头靠向他,勾着他的脖子,笑得露出了虎牙。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
木檀窗,梅瓷瓶,彩画鲜明,门檐碧瓦朱红,横梁雕龙刻凤,两联字一左一右,分别是谭又明和沈宗年小时候练大字时留下的,被谭重山裱在墙上。
左联写“载锡之光百禄是荷”,右联书“则笃其庆万福攸同”。
这是一张最幸福的全家福,也是框死一个人的生死簿。
画面里每个人都笑得柔软温暖,唯一一个不笑的人,也在坚决地捍卫和守护着这份难得的美满。
不过。
沈宗年答应带谭又明飞鹿特丹的承诺终究还是没有成行。
正月十七,中央大道的新春灯笼还未拆下,海市忽然爆出今年第一弹地震级大事件。
【霖仔男模国外扯证,谢太嬲爆正月过身】
【要美人不要江山,丧家犬街边揾食】
【谢公六旬丧妻一夜白头,团圆佳节人鬼情未了】
【野仔披头散发似发癫,哭嚎似雷震被驱逐数里】
第25章 地府警钟
谭又明惊愕,手机掉到沙发上,沈宗年看着他的面色,沉默片刻,弯腰捡起来递到他面前。
谭又明隔了两秒才又接了手机往下翻。
“据TCB独家报道,谢太于十五日前就已救治无效身亡……”
“年节忌讳丧讯,今日才有知情人士爆出,具体过身时间谢家未有透露,谢瑞国、谢振霖等相关人士皆拒绝一切采访.…….”
“据本台蹲守明山的记者来讯,谢少曾跪于家门痛喊数个小时未得入内,哭声持续至天明,后被保镖扔出坡道.……”
“自今日早晨八点四十始,公馆周围陆续出现少量吊唁的花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