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在小时候抄作业,还是长大后夜不归宿,沈宗年永远在谭又明做贼心虚时精准降临。
“你打算明天又踩点?”
许恩仪的声音从麦中传出来:“怎么了?”
“……”谭又明没有回答。
沈宗年转身就走,谭又明就立刻说:“哎我马上就——”
沈宗年没理他,回到房间冲完凉又阅览了几个暗网的讯息,目光逐渐狠戾,直到家庭群的消息提示,思绪被倏然拉回。
大片的对话和表情包划过,沈宗年视线停在唯一一条链接上。
谭又明或许一年能制造出上百条花边新闻,他本人一条都不会看,但他不知道的是,有人会每一条都看。
链接里的图片拍得不算清晰,但模糊中依旧能辨别男人潇洒挺阔的身姿,微低着头,嘴角是扬起的,这个角度显得两人距离很近,在黄昏中显得暧昧和旖旎。
退出网页,手机回到桌面,六个人的全家福温馨而美满。
翌日,两人需出席湾区下半年商贸行业暨反垄断合规工作指导会议。
昨夜大概只睡了五个多小时的谭又明准时出现在客厅,神采奕奕。
“早晨!”
沈宗年在看工作邮件,只有唐姐笑眯眯地应,早点很快端出,招呼道:“少爷,宗年少爷,吃早餐咯。”
唐姐是谭宅的老人,关可芝派过来照顾两人:“今天吃云吞面可以吧。”
“当然。”谭又明捧场道。
虾仁云吞里放了蟹籽,汤汁用老鸡炖足了味。
沈宗年边吃边低头浏览工作信息,下达指示:“加快速度,金钟堵车。”
谭又明早上胃口一般,咽下嘴里的半个虾饺,把碗往前一推:“不要了,你搞定吧。”关可芝从小不让剩饭太多,唐姨自小看着两人长大,谭又明怕她回去说自己说漏嘴。
沈宗年从小吃过谭又明太多剩饭,头也没抬,拿过他的碗,把剩下的面全部倒进自己碗里三下五除二解决掉,拎起外套,雷厉风行:“走了。”
会议在芬利士湾会堂召开,车程一个钟,会堂原来是一个英国教士布道的教堂,维多利亚式圆柱、尖顶,阶梯会堂空旷,可容两百余人。
这种会议连谭又明都低调,没带助理秘书,但台签被放置在前排中央的区域。
沈氏寰途、赵氏明隆和谭家平海依次排列。
沈宗年和谭又明进场的时候,赵声阁已经到了,两人自动分别落座于他的两侧。
太子爷一般不露脸,但今日会议非比寻常。
赵声阁和沈宗年太生人勿近,两人低声交谈无人敢上去叨扰,倒是不少人同谭又明攀谈。
会议在官员到场后正式开始,由竞争管理司的长官带领学习湾区强化反垄断、深入推进公平竞争的政策,旨在调整市场结构,发挥龙头企业对中小企业牵头引领、帮助扶持的头鹰效应,提升湾区经济活力,遏止外贸、地产和金融日趋萎靡的颓势。
同时,竞争法法庭主席宣读了对九家大型企业的黄牌警告,要求整改,并提出下一步的工作重点是依法严格审查平台企业并购案件,望各大市场经济参与主体予以重视。
典型案件警示震慑效应立竿见影,会场的氛围迅速地微妙起来,座下一张张见诸财经封面的脸都变得些微严肃谨慎。
中央三张年轻面孔倒是面无波澜。
会议中场休息二十分钟,有会务提供的茶歇。
沈宗年站起来,正和人说话的谭又明回过头说:“沈宗年,我也去。”
他们中间隔着一个赵声阁,太子爷不知道已经神游到了哪个外太空,没有动。
“赵声阁?”谭又明提醒他让路。
赵声阁这才转头看向他,挑了挑眉,礼貌询问:“上洗手间也要一起?”
“是啊,”谭又明故意嬉皮笑脸道,“我们平时都是手拉手去的。”
沈宗年黑下脸,冷声道:“走了。”
谭又明跨步同他并肩走,盘问道:“刚刚你跟赵声阁聊什么?”读书时代,赵声阁搞机器人和航模就经常只叫沈宗年,太子爷嫌谭又明和卓智轩三分钟热度坐不住。
“没什么。”
谭又明还要再问,无奈交际花人缘太好,一路上都有人打招呼,没几步又被绊住了脚,沈宗年就先自己走了。
会场内人剩得不多。
赵声阁翘着腿,百无聊赖地盯着在会议桌上震动的手机,一声,两声,等手机安静了一会儿,他才拿起来回一条过去。
看到沈宗年只身返回,赵声阁友善关心:“不是说手拉手?”
沈宗年瞭起眼皮,扫了眼他聊天框上冒出的那只不知是什么猫的表情包,凉声道:“赵声阁。”
“你好土。”
“……”
会议持续到中午十二点过,即便走内部通道,外面也已围了大批记者。
不多时,重重华门次第开启,里头走出三个英俊挺拔的男人,身高腿长,气质斐然,教堂琉璃窗亦黯然失色。
几人相互说着话,赵声阁永远走在最中间,沈宗年谭又明一左一右,走路带风,沉稳也松弛,热带风穿堂,微微掀起不知谁的西装衣角。
遵循心照不宣的惯例,没有记者去拍太子爷,并且自动开出了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道路,目送赵声阁离开会场。
赵声阁拿着手机迷惑地沿着世纪广场绕了两圈,才在罗马柱后的一棵大树下的一个角落找到一辆几乎被挡完了车身的的长轴黑轿。
“……”
他本来是打算在万千聚灯光下被接走的,只是现实残酷,这角落僻静无人,树上连只鸟都没有。
赵声阁下会就没走过这么远的路,他沉默了几秒,慢慢踱步过去,神色很淡地打开车门,后排出现一捧芍药和绣球,花束后面是一张漂亮的笑脸:“赵声阁。”
赵声阁居高临下地睨着对方,陈挽就好脾气地笑着伸出手,说:“开会辛苦了。”
赵声阁还是不太高兴,但看着那弯弯的眉眼和漂亮的花束,就也还是把自己的手递给了他。
陈挽想向他展示一下自己精心挑选的蚀刻鲑鱼,不过赵声阁始终没有放开他的手,扣得很紧,陈挽就只好算了。
赵声阁一走,蓄势待发的长枪短炮一拥而上,迅速将沈宗年和谭又明包围。
“谭先生,请问您认为今天会议中黄耀石长官提出的资源向中小型企业倾斜的信号和风向会对平海这样的龙头企业产生什么影响?”
“沈先生,会议指出下一步对平台企业并购依法进行严格审查,而在上一个季度中,寰途和平海部分产业的合并第一次超过了明隆的市场占有率,请问这是否意味着海市三足鼎立的时代即将结束?”
“沈先生,请问您如何理解竞争法法庭审判员列举的黄牌案例,对于寰途涉嫌此方面风险的传闻您有何回应?”
比起对赵声阁这样“名门正派”的天之骄子和“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沈宗年在海市媒体里的风评一直算不上好。
十八岁凭借铁血手腕踩着至亲血骨成功上位。
二十二岁彻底完成寰途权力中心转移,大刀阔斧血洗腐朽之木的陈冗窠臼。
二十四岁彻底掌握家族命脉,将亲生父母逐出家族信托名单,设局诱使堂兄欠下巨额赌债,逼迫几房叔伯举家变卖家产迁出海市,流亡海外,数年不得归宗。
桩桩件件,石破天惊,在“和气生财”的海市名利场上,沈宗年始终恶名在外,残害手足、数典忘祖的标签不计其数。
更有和沈家叔伯交好的世家长辈含沙射影说现在的后生行事太绝,手段狠戾,往后谁敢跟一个狼子野心、背信弃义的人合作。
沈宗年本人对此全然不在意,居高临下,惜字如金:“我不需要回应,如果寰途有问题,监察局会给公众回应。”
外场静了片刻,记者继续发起挑战:“那今年寰途是否还有在地产业扩张的计划,寰途因为是纳税大户所以可以规避反垄断监察的传闻是否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