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狂道:“没有甲方适应乙方的道理,北角的项目汪家不做,有的是人做,我平海缺一个靠谱的第三方吗?”
外面传平海是“铁打的寰途,流水的合作方”,谭又明认为没说错,无论再来多么强有力的帮手,寰途都是无可取代的。
沈宗年静了片刻,问:“谭又明,你统计过寰途和平海的竞合程度吗?”
谭又明张了张口。
沈宗年好整以暇:“从十年前的渠道共享、代销分润,到合伙的鉴心出现,高度合并,再到落日岛的孵化。”
“现在北角CEP,体量越来越大,产业链和生产线相交升幅太快,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很危险,过犹不及,上次被叫去政署的谈话,你应该也没有忘记。”
谭又明总要结婚的,谭家未来总会有一门亲家跟平海缔结更深厚长远的联盟,对方不可能容忍寰途作为第一顺位排在前头。
沈宗年不让谭家为难,也要对公司负责,不说私情,单就利益,也盘根错节,他亲手厘清关系和腾出位置比以后有了新的第三方再被迫退出要好得多。
谭又明不吃这套,据理力争:“那跟我们业务竞合有什么关系,纯粹是无良外资想钻空子找事,我们才考虑引进第三方。”
“但就目前来说的市场占有率来说,寰途和平海都处于高势的扩张期,兼收竞合明明是利大于弊,凭什么因噎废食!”
沈宗年想问他,那以后呢,任留这个版图扩张得越来越大,两条线缠得越来越紧,以后要如何收场,等到生扒硬拽要腾出一个空位那天将会如何惨烈,如何难堪。
谭又明可以不想这些问题,但沈宗年不能不想。
第40章 一帆风顺
“那就是我们的理念出现了分歧,”沈宗年每一次都可以迁就谭又明,但这一次真的不行,“不过我还是要重申一遍,寰途并不是要跟平海割席,只是要退回到一个合理的、科学的、它原本该在的位置。”
一个安全的距离,无论是沈宗年还是寰途。
谭又明不接受这个理由,蹙起眉:“沈宗年,你给我一个真实的原因。”
沈宗年顿了一下,谭又明,其实很聪明的。
话兜了半天,谭又明不想再陪他装:“如果是因为寿宴那天晚上我说的那句话,我向你道歉,”他严肃又郑重,“那不是我的真心话,我不是故意要划清界限,也没有想过订婚这种人生大事会不请你,这不可能,而且、而且,”他几乎是有些无措道,“是你自己先对我避之不及我才一时气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气。”
沈宗年马上说:“不是,和这个没关系。”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寰途和平海的捆绑的确超过了合理的限度,”沈宗年的手握紧,面上显得平静而理智,“为了它们今后各自的发展,必须进行合理的利益切割。”
“我驻欧也不是因为你,更不是因为什么矛盾,谭又明,我不会对你有任何意见,永远不会,无论何时,都绝无这种可能。”
“对谭家我也永远只有感恩,做这个决定只是它纯粹符合企业利益和商业规律,就这么简单。”
沈宗年话讲到这个地步,就是没有余地的意思。
前一刻的佳肴此刻翻滚成胃里的惊涛骇浪,谭又明压住心悸和痉挛,抬眼直直地看着他,那目光并不凌厉,却仿佛穿透沈宗年的灵魂深处:“所以,凡事只要符合利益就可以了?”
“沈宗年。”
“你要为了你的新前程放弃我们一起孵化、一起招商、一起谈判的项目。”
“不是放弃,”沈宗年还是那样理性,甚至冷酷,他是天生的谈判高手,还贴心为你权衡利弊,“我向你保证,除了股份转移其他什么都不会改变,中游的制造生产线原封不动,下游的售前人员也不需要回到寰途。”
“我们可以签订单方商业优惠条款,平海永远享有寰途的最惠客户待遇。”
但平海的最惠客户可以不必是寰途。
“除了北角,平海所有的其他项目也继续在寰途保有绝对优先地位和选择权,包括你个人名下的公司,我会用我所有的——”
“闭嘴!”谭又明终于忍不住踹了桌腿一脚,“谁特么稀罕!你是施舍乞丐还是在打发我?”
“最惠客户条款都被你想出来了,沈宗年。”
“凭什么?有了更赚钱的项目就要跟我拆伙。”
“你想得美,”谭又明指尖颤抖,暴躁地点了支烟压住胃里的蠢蠢欲动,挑衅地抬起下巴,“如果我说我不接手,你打算怎么办。”
沈宗年不算意外:“我会转给其他有意的谭家人。”他了解这谭又明,更了解这个家族,总归会保证股份在谭家手上。
他这样直接又周全,干脆得有点伤人了,谭又明冷笑,觉得对方可怕,可怕到实在是可恨。
这是用亲戚来压他,他可以不收,但家族里的其他股东绝不会放过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谭又明如果坚持不要,压力会集中到他身上。
“总归你是一定要抛手了?”
沈宗年喉咙滚了滚,平静地看着他。
谭又明变得冷硬:“回答我,是不是。”
沈宗年这次没有再妥协:“是。”
“所以这是最后的晚餐?”递台阶的短信,亲自到平海接送,他爱吃的菜,久违的冻柠,还有平时不让多吃的甜点做收尾。
沈宗年皱起眉:“不是。”
“那是什么?”谭又明一句话都不再信他,“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筹划的?”
沈宗年身上现在一点也找不到刚才在厨房做菜的温暖了:“这是做能源项目评估的决定。”
谭又明自嘲一笑,自顾自说:“不止吧,去首都那次,大年初五那次,还是更早的什么时候。”从前没注意,可是一而再再而三,谭又明不得不惊觉,原来沈宗年已经想走很久了。
胃里的痉挛已经有些抑不住,沈宗年眼睁睁看着他从下午那朵夕阳下的桃花枯萎成月光也照不到的枯蝶,可是如果他这个时候伸手,并不是对这只蝴蝶真正的保护。
“沈宗年,”他听见枯蝶发出嘶哑的声音,宣判他,“你不是要去北欧,你只是想离开我。”
沈宗年的手悄然握紧成拳。
一张桌布下,面对面,两双手,都颤抖,谭又明指尖刺痛,将那叠从家办拿回来的合同重重掷在桌上:“这个本来是要送给你的。”
没想到破冰晚餐变散伙饭,示好的礼物也变成拆伙分账。
他喉咙滚动,赤着眼,咬着牙:“这些天我一直在等你的信息和电话,昨天收到你信息的时候我很高兴,高兴得连饭都忘记吃,一晚上没睡着,在想今天要跟你好好说话,不要冲动,不要再跟你吵架。”
“我们这段时间已经吵过太多架了,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但是我也知道,再好的感情也经不起这样。”
“又想你收到这个会高兴吗,要不要再送点别的什么,显得不那么敷衍,显得我真的很重视,现在我宁愿自己昨天没有接到过这条短信。”
“我不知道我又哪里惹到你了,我他妈真不知道,我已经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谭又明茫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只知喃喃剖诉心迹:“从小到大,你只要一回沈家,我就提心吊胆,你在外面飘了两年,我没睡过一天好觉,但是你现在说你要直接一走好几年,时差颠倒,归期不定,你有想过我吗?”
“有想过妈妈吗?想过老太太吗?一个直到现在你每次出差都会来偷偷打电话问我你安不安全,最近开不开心,一个千叮咛万嘱咐你要是再回沈家让我一定跟着,不能单独放你回去。”
“你长这么大了,她们不好意思再问东问西,怕你觉得拘束,就来问我,还只能偷偷问,大家都担心你,怕你不安全,怕你不开心,在这家过得不快乐,你现在要走那么久,问过她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