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什么?
算食言,他想。
纪思榆骗他。
两个人又开始长时间的沉默,纪思榆半张脸都埋在灰色的围巾里,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苦橙叶味道,他耷着薄薄的眼皮,心跳又变得有些快,难以遏制的,更不知如何是好。
今天出来堆雪人是因为明天打算去卫生所,没叫小雀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口,他觉得事情变得有一点糟糕。
晚上也睡不好,记忆总是停留在陪小雀过易感期的那几天,他被Alpha抱在怀里亲吻,每一次想到这里他的心脏都会变得紧绷,又疼又胀,说不清道不明。
他也羞于启齿,不敢告诉对方自己是抱着脖子上的围巾睡觉的。
这种只存在于更为亲密关系里的行为让他只想逃避。
他不明白自己对于小雀的依赖是正常的还是因为标记作祟,或许等标记彻底消失他就能确定了。
脑子乱乱的时候他就想一个人呆着,但是听见小雀只问他为什么一个人堆雪人时又不自觉感到愧疚,跟人约好的事情做不到,尤其对方是从小长到大的弟弟,怎么想都是他不对。
“那我们现在一起堆好吗?”他把树枝朝安山蓝递过去,“给。”
安山蓝不接,纪思榆就主动走过去,双脚陷在积雪里,轻轻用树枝戳了戳他。
“别生我气。”
安山蓝突然问他说:“纪思榆,你是不是讨厌我?”
纪思榆愣住了,没明白他怎么这样问,安山蓝向后退了好几步,纪思榆往前追,他就又向后退,他说:“你别过来。”
纪思榆就没动了,一直被攥紧的心脏好像快要从他身体里蹦出来,眼泪莫名涌起,很突兀的,想起来小时候小雀说他是爱哭鬼这件事,其实他才不是爱哭鬼,他只是怕,怕孤单,怕被丢下,小时候怕纪泱南离开他,现在又怕小雀哪一天不在他身边。
Alpha去军队之后,他就总是变得提心吊胆。
他接受不了这种事。
他喜欢小雀是他弟弟,而亲人是永远不会分开。
“因为我易感期标记你了,咬你的腺体,你很疼是吗?”安山蓝突然说。
树枝粗糙凸起的枝节从毛线手套戳进纪思榆的掌心,他想告诉安山蓝根本不是因为这个,选择被标记是他的决定,他在意的是不该被爸妈发现标记这件事。
他跟小雀是亲人、是兄弟,这种事怎么可以光明正大。
纪思榆跟安山蓝又变不成恋人。
风都快把他吹到耳鸣,安山蓝走之前说了最后一句话。
“早点回家。”
小雀两个字被纪思榆含在嘴里,独自一人在原地站到腿麻,最后转过身,把树枝插进雪人的身体里,他还想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但是没舍得。
“我回家了。”
他拍拍雪人圆乎乎的脑袋,把自己的额头靠过去,很轻地碰了下。
“再见哦。”
夜里睡觉的时候安年怕他冷给他用透明的玻璃瓶灌满了热水,并且在外面裹了一层厚厚的布料防止他烫到。
他刚洗漱过,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贴身衣物,脖子一圈空荡荡的,还带着水汽,有些慌乱地想要找衣服把自己盖上,又怕自己这些怪异的举动显得过于欲盖弥彰,最后就只好那么呆愣愣坐着,好在安年没发现什么异常。
他把暖水瓶抱在怀里,对安年说:“谢谢妈妈。”
安年习惯性地要跟他拥抱说晚安,纪思榆身体有些僵硬,他以为Omega是被冻的,一如既往在后背拍了拍,安抚道:“早点睡,不要看书了。”
纪思榆贴着他的肩,细若蚊吟地说:“好。”
Omega的脖子纤长,他一低头便看见了纪思榆裸露在外的腺体,但是背对着光源视线着实不好,他又没戴眼镜,只是觉得纪思榆的腺体似乎有些奇怪,周围像是多了几个很浅很浅的凹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视力太差的错觉,怎么那么像标记的残印。
松开纪思榆之后,用手揉揉他的脸,“晚安。”
“嗯,晚安妈妈。”
安年很轻地把纪思榆房间门关上,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纪泱南拿眼镜。
“等会儿。”
Alpha似乎从来不怕冷,穿了件单薄的睡衣坐在床边用棉布给他擦眼镜,手指修长,但掌心又长了茧子,摸上去有些糙。
安年一脸愁容地往纪泱南身边坐,纪泱南没几秒就把擦好的眼镜架在他鼻梁上。
“烦恼什么?”
安年皱着眉,转头看他,欲言又止道:“思榆,可能真的恋爱了。”
但也许,是比恋爱更严重。
纪泱南反应很淡,他把安年搂在怀里准备睡觉,不准人乱动,但安年还在纠结,不知道该不该把纪思榆可能被标记这件事告诉他,最后还是放弃了。
“算了。”安年趴在纪泱南心口说:“我应该是看错了。”
“你去找小雀没有?”纪泱南问。
“没,他最近心情不好的样子,连房间都不让进。”安年也很郁闷:“一个个的,都怎么了。”
“明天我去找他。”
“思榆?还是小雀。”安年提醒道:“你可别凶。”
纪泱南不悦地掐着安年的腰,另只手摸在他早就被标记的后颈。
“睡吧。”
第17章 错章
纪思榆总在清晨醒,睡不好,还会做梦,断断续续,但大多都跟安山蓝有关。
梦见第一次叫安山蓝弟弟,是索菲亚开玩笑,小雀比他小一岁,说他得叫人弟弟,现在看来,也或许并不是玩笑,大家都这么认为。
其实记不清几岁,只知道是夏天,家门口沿着河边种的玫瑰早就遍地开了花,有时候跑过去花瓣就会掉,他觉得很可惜就会一瓣瓣捡起来,至于能拿来做什么也不知道,就用铁罐装着,可是时间一久全枯萎了,他会难过很久。
那会儿年纪还是不大,在索菲亚的怂恿下,对着小雀叫了声弟弟,当时索菲亚笑得很大声,以至于小雀脸都红了,追着索菲亚就跑,他说讨厌索菲亚, 也讨厌纪思榆。
“你不准听索菲亚的话!”
小雀这么告诉他。
那天晚上很热,小雀跟他躺在一张床上,小小的Alpha个子早就比他高出不少,洗了澡后头发湿哒哒的往他腿上躺,水珠濡湿裤腿,钻进他的皮肤里,他就拿着书给人扇风。
他知道小雀在气自己叫他弟弟的事,想道歉,也想让他不要讨厌纪思榆,可小雀跟他说,在外面不可以这么叫,偷偷摸摸凑到他耳边像在说什么秘密,既然纪思榆叫他弟弟,那他也得叫哥哥,可他不好意思。
他就答应小雀,以后不在别人面前叫。
可事实上,他们之间不论是人前还是人后,从来没这样互相称呼过,以至于到长大,小雀都不愿意让人叫他小名。
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纪思榆是哥哥,要照顾好弟弟。
关于小雀的记忆是鲜活的,可醒来枕头却湿了。
他一点也不想跟弟弟闹矛盾,疼得心都不舒服。
腺体的标记要消失了,他用围巾把自己裹起来,下楼时外面天蒙蒙亮,安年给他做了早餐。
“这两天太冷了,思榆,你多穿点。”
“好。”
牛奶是索菲亚家里拿来的,安年热了给他喝,他捧着杯子,冒出的热气熏着眼睛跟睫毛,他问安年小雀是不是还在睡,安年说是。
“那我先走了妈妈。”
安年替他把门打开,陡然窜进的寒风不断钻进脖子里,安年给他重新把围巾从后面绕紧,顺便给他搓搓脸。
“早点回来。”
纪思榆白皙脸颊泛起红晕,有些腼腆地回答:“嗯。”
他依旧像小时候那样乖,围巾遮住半张脸,依依不舍地跟安年告别,然后转身逐渐走进清晨缭绕的雾气里。
纪泱南在早上不到七点把安山蓝喊醒,让他吃过早饭后跟自己出去一趟,安山蓝眼底泛着乌青,一看就没睡好,安年同样给他倒了杯热过的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