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的台灯不断被开启又熄灭,白炽灯的光打在柔和的面部,照出短短细小的绒毛,在纪思榆最后一次重复这个动作的时候,他决定睡觉。
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小雀离开他将近三个季节,从春天到冬天,这些时日他好像已经慢慢适应独睡,可是炙热的心跳跟温度又总是趁他不注意爬上来,像堆在窗台的积雪,越来越深。
安静又孤单的晚上,他依旧没有去找小雀。
次日清晨依旧被冻醒,纪思榆躲在被窝里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然后强迫自己起床,下楼之前他刻意朝小雀的房门口看了眼,没有任何动静,他默默去厨房准备早餐。
家里的食物已经不多,纪思榆心想,等今天从卫生所回来,要是小雀愿意的话那他们两个就一起出趟门。
小时候他们经常就这样跑出去,纪泱南会给足够的零花钱,可以买很多想要的零食跟玩具,不过他并不缺什么,大多数时候都是留着钱给小雀花。
小雀总是问他:“纪思榆,你为什么都给我,你自己不要吗?”
他的回答每次都一样,他说:“小雀是弟弟,想要的都可以给你。”
起初他并不太习惯弟弟这个称呼,第一次说的时候脸颊都发红,他是后来才知道,小雀会在童尧他们打趣自己的时候生气,会叫他们闭嘴,然后告诉他们纪思榆是哥哥。
准备早餐也很心不在焉,纪思榆熬了锅粥,等待的时间里,他还是去了小雀的卧室。
敲了两声门,没人应,他便在门外问:“我可以进去吗?”
门内依旧寂静无声,不知道里面的人是没醒还是没消气,纪思榆不确定,有点无措地在门外站着。
没过两分钟,他决定离开时,隔着门板有道沉闷沙哑的声音在喊他名字。
“纪思榆。”
有那么瞬间,纪思榆觉得眼睛跟鼻子都很酸。
“那我进来了。”
小雀的卧室跟他那间没什么区别,只不过靠窗的书桌永远空荡荡的,从来不放书,一大早光线也不好,屋子里很暗,纪思榆慢吞吞往床边走。
空气里依旧有很淡的苦橙叶气味。
小雀两个字没喊出口,纪思榆不习惯叫他全名,干脆就把称呼略了。
“怎么了?”他默默往人床边坐,看见Alpha把被子卷得像蚕蛹,大半张脸都埋进去,只露个形状好看的饱满额头。
纪思榆早就心软了,细声细气问他:“你怎么不说话?”
被子被拉下去一点,安山蓝把眼睛露出来,不知道是不是纪思榆的错觉,Alpha的睫毛有点湿,像沾了水又擦不干,一小撮黏在一块儿,看上去可怜兮兮。
许久,安山蓝才问他:“你昨天睡得好吗?”
纪思榆心都往下坠了坠,他点头又摇头,最终说了句:“还好。”
“哦。”
安山蓝的语气没什么精神,他彻底把被子掀开,纪思榆感到一股热气,即使光线暗淡,也依旧看见了安山蓝异常泛红的脸颊。
他在卫生所工作一年,大病虽见得不多,但感冒发烧这种小病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二话不说,连忙用手背去试Alpha额前的温度,但他手太凉,根本试不出什么,想抽回来,却一下子被摁住。
安山蓝的手更烫,不让他拿开,闭着眼舒了口气说:“好凉快......”
纪思榆语气着急道:“怎么发烧了?”
“啊?”安山蓝睁开眼,懵懵道:“不知道啊,醒了就不舒服。”他还想跟纪思榆开玩笑说可能水土不服呢,可Omega显然没心情,说话甚至都严肃起来。
“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我?”
Omega起身把房间的灯打开,然后对他说:“我去给你拿退烧药,你别乱动。”
安山蓝闷闷地嗯了声,还想说点什么,但纪思榆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再一次推门而入时手里不仅多了盒药,还有一袋小袋面包。
“你还给我拿吃的了?”
纪思榆抿着唇没回,他又出去了一趟,这次回来手里端了杯水,他把水放在安山蓝床头,然后撕开面包袋。
“先吃点垫垫,然后再吃药。”
因为发烧浑身没什么力气,安山蓝从床上坐起来,顺口就把纪思榆拿在手里的面包咬了,他吃得慢,还抬眼观察了下纪思榆的表情,却看见Omega微微潮红的眼角。
在他的记忆里,纪思榆从小就是爱哭鬼,可是长大后的纪思榆很少哭,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纪思榆的眼泪。
他不会安慰人,也不知道纪思榆是因为什么哭,只好叹口气把脑袋往Omega肩上靠,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甜心,你这是怎么了?”他一副索菲亚讲话的口气:“怎么好端端这么难过,告诉我,是发生了什么?”
纪思榆脑子反应也快,侧过头,碰到了他滚烫的耳朵跟脸颊,微微愣怔过后,垂着眼低低反驳了句:“我没喊你小名。”
为什么要喊甜心。
“没有吗?”安山蓝从鼻子里哼了声:“你昨晚上喊了。”
昨晚?纪思榆没印象了,有吗?
安山蓝就知道他不记得,明明别的事都能记得一清二楚,这个事总忘,他不高兴似的咬了下纪思榆肩膀的衣服,说道:“你把我赶走的时候说的。”
纪思榆此刻不跟他争执这些,Alpha过高的体温从他们触碰的皮肤不断传递,他很轻地拍拍安山蓝的背,让他起来,然后把剩下的面包喂他吃完。
“退烧药吃了以后,你就再睡会儿。”纪思榆趁他不注意揉揉眼睛,说道:“等药效起了就不会太难受,我去趟卫生所,请个假,很快回来。”
“你请假做什么?”
“照顾你。”
安山蓝皱皱眉:“不用,发烧而已,你都说了吃药就行,我在军队发烧还训练呢。”
纪思榆一听他这话,心都提起来,“不休息吗?”
安山蓝无所谓道:“休息影响进度,不需要。”
纪思榆又开始沉默,安山蓝歪着头去看他:“怎么了?”
Omega眼睛变得更湿,对着他摇头,“没,你睡吧。”
“噢。”
纪思榆又把灯关上,关门声也很轻,他连早餐都没吃,戴上帽子跟手套去了卫生所,他花了四十分钟,带着一身寒气风雪回家。
到家第一件事仍旧是换衣服,然后才去厨房稍稍把肚子填饱,最后上楼去了安山蓝房间。
应该是退烧药起效了,Alpha睡得很熟,房间里的苦橙叶味道变得比之前浓一些,纪思榆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安山蓝的手露在外面,手指修长,无力地微微蜷着,纪思榆一开始只敢用指头尖去碰,最后确认自己的掌心的温度慢慢回升,才把那只裸露在外地手捧在手里。
他有些愧疚地把Alpha的手放在自己脸侧,像小猫似的蹭了蹭。
“早知道不让你一个人睡了。”纪思榆瓮声瓮气地自言自语。
他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很久,也没打算松开,睡着的安山蓝还算安分,没怎么动,纪思榆想起来自己还带了体温计,可是Alpha没醒,他依旧只能自己去试温度。
手有点麻,感觉不出来什么,他就小心翼翼地把安山蓝的手塞进被子里,然后弯下腰,上半身几乎贴在Alpha胸前,但保留了一点距离,他把自己的额头贴上去,专心致志地感受来自另一个人的体温。
还是热,像是没怎么退,他眼睛变得很酸,腺体也随着他的情绪而躁动,自己的信息素气味裹挟在空气中的苦橙叶里。
外面又在下雪。
纪思榆闭眼时,眼泪滚落,还没来得及去擦,就被人摁着后颈,起不来,他眼泪不止,闻着苦橙叶的气味心都酸软。
“纪思榆。”安山蓝嗓音疲惫,纪思榆不敢睁开眼,怕自己出丑,俩人额头贴额头,鼻尖对鼻尖,交换了所有的呼吸跟体温。
安山蓝闻见一阵花香,不知道是不是纪思榆的信息素,其实他现在脑子昏昏沉沉的,分不清,只觉得好闻,身上的Omega无声掉泪,泪珠的温度比他体温高,他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