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了个检查功课的由头敲开弟弟房门,周焕竖起手指“嘘”了声,小声说时钦刚睡着。他视线一转,便看见时钦侧趴在床上,安静睡着。那短袖下摆卷上去一截,露出腰窝,细腰凹出道弧线,左腿还屈着,裤腿抽到膝盖,露出白净光滑的小腿,两只脚也光着,又白又嫩。趴着的姿势把休闲裤布料绷紧了,将时钦身上唯一带肉的地方裹得饱满翘挺。窗外阳光穿透玻璃,落了他满身,给这平日里气焰嚣张的小混混镀了层光,看着软乎乎的,再没半点攻击性。
那天夜里,迟砚做梦了。他把时钦摁在那片阳光里,折腾得又凶又狠,时钦哭红了眼,老老实实地跟他认错,还乖乖地答应他,会远离周焕。
此后的无数个日夜,这样的梦,再没断过。
“又开始装哑巴了?”时钦不爽地推了迟砚一把,“说情书就好好说,扯什么我勾引人的屁话啊,少给我转移话题扣帽子!”
“你幼稚,好面子,自尊心强,”迟砚开了口,“被同性恋表白只会觉得丢人。身边人再一起哄,你就容易上火,干出些不过脑子的事。”
“……”时钦听愣了神。
“从高一开始,我一直在观察你。”迟砚接着说,“我尽量不被你察觉,你还是注意到了我,对我产生敌意,带着沈维一起,有事没事找我麻烦。这封情书如果是我写的,沈维一定会生气,说些拱火的话。”
时钦:“啊。”
迟砚:“我把情书夹课本里,先让许聪发现。这人爱看热闹,又幸灾乐祸,会第一时间告诉你,顺便再拱把火。”
时钦脑子听懵了,原来不是他自以为是的错觉?这闷葫芦居然从高一开始就偷偷盯着他看了?那为什么要闹大呢,这不等于亲手毁自己前程么!
“你搞什么啊?”他着急问。
迟砚:“让你彻底恐同。”
时钦:“……”
“沈维也好,周焕也好,他们都没机会再接近你。”迟砚声音没有起伏,把自己最初的阴暗心思一点点剖出来,“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碰。”
“……”时钦心头一跳,还真让沈维说中了。
所以迟砚根本不是为周焕,那时候就已经喜欢他了?操,敢情这闷葫芦连沈维对他有意思都早看出来了?!
“时钦。”
时钦下意识地“啊”了声,迟砚的声音又沉又缓,字字说得一本正经,像在给他下判决。
“你的人生从那时候起,已经被我决定。只有两条路,要么跟我走到底,要么找个女人结婚生子。你选了第一条,这辈子我不会放过你。”
“……”时钦听得一愣一愣,忍不住低骂出声,“你是不是傻逼啊?当时差点被退学,你后爸还赶你走,要没迟家怎么办,你的人生就毁了啊!”
迟砚只平静地说了句:“没有你的人生,怎么过都一样。”
时钦瞬间失语。
“不止是为了让你恐同,”迟砚停顿两秒,最终摊牌,“我借着这事,彻底脱离那个家。除了周焕,我对那两人没什么感情,刚好成年了,他们对我来说已经没利用价值,我不用再寄人篱下,就让周焕他爸来跟我断个干净。”
听迟砚用那样平淡的语气说着这些,时钦惊住了。原来真相竟是这样,合着从头到尾都是这闷葫芦一步一步算好的?连他和他身边每个人会怎么反应,都摸得透透的……
他后知后觉,打了个激灵,怎么感觉有点瘆得慌呢?
“初三之前,我不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是谁。”
黑暗里,迟砚始终紧贴着时钦,声音压得很低,慢慢说起过往。
那是初二寒假里的小年夜,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周焕奶奶突然病重住院,急需用钱,他继父周志刚愁得喝了半斤白酒,本就嫌家里多他一张嘴,多一份开销,趁他母亲叶梅带周焕出门买年货,把他拽进客厅当了出气筒。
他没有反抗,只是抱着头,任由拳脚狠狠砸在背上,耳边是男人不堪入耳的咒骂,周志刚啐着唾沫骂他“赔钱货”,北城有个那么有钱的亲爹,还死赖在这儿白吃白喝。
“他知道迟家不会认我,拿我撒火罢了。”迟砚语气很淡,“做饭做家务我妈也行,我天天做没用。后来有了点用处,能辅导周焕功课,省了请家教的钱,他看我顺眼了点。”
“操,这老畜生……”时钦听得心口直抽,不久前撂下的狠话和警告全忘了,胳膊一伸就把迟砚搂紧,“老公,他打你哪儿了?打了多少次啊?”
“没事,过去了。”迟砚亲了亲时钦的额头,“那时候太小,没能力,得先活着,学也得上,我习惯了忍耐。更重要的是,还没找到我想找的人。”
“找谁啊?”时钦插嘴打断。
“一个傻子。”迟砚说着,又蹭了蹭时钦毛茸茸的脑袋。
“……你,”时钦险些要炸毛,“妈的给我正经点啊。”
“南城太大,我找不到那个傻子。”迟砚陷入回忆,“后来在中考前的一个周末,那傻子突然出现,他骑着辆黑红色山地车,像风一样从我身边擦过去了。”
“……”时钦又是一惊。
哪怕记性再差,他也记得初中那辆黑红相间的山地车,是他爸韩贤特地给他买的生日礼物,进口货,骑进学校拉风得要命,班里男生没一个不羡慕的。
“他朋友在后面追他,喊了他的名字,我也追,坐公交跟去了新华书店。我在书架后面偷偷看了他很久,确定他是我要找的傻子,听他说要去城北高中,我改了志愿。”
“你……”时钦这回何止是惊住,一整个吓傻了,怎么还有这么一出?想起迟砚那拔尖的成绩,他从迟砚颈窝里抬起头,“你原本志愿是什么?”
迟砚:“一中。”
“我操!”时钦直接从床上弹坐起来,一拳打在迟砚肩上,劲儿不大,嗓门却大得惊人,“你他妈疯了啊?能上一中你去城北?还有你躲在书架后面算怎么回事?跟做贼似的,直接出来找我啊!”
他说到一半猛地卡住,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又揪着迟砚的胳膊追问:“奇了怪了,你找我干什么?怎么会认识我?”
“等会儿解释,”迟砚声音低了点,“当时有点紧张。”
“……” 时钦还是头一回听迟砚说这种话,登时乐了,“你这装货还会紧张?我看你脸皮厚得很。”
“穿得不太好,”迟砚说,“形象不行。”
时钦心里一软,躺回去窝进迟砚怀里,胳膊刚把人抱紧,就被迟砚下一句话兜头浇了盆冷水,酒店那空调吹着都嫌凉飕飕,这闷葫芦真他妈会煞风景。
“那时候恨你,是你让我太失望。”
“……”
迟砚是真的失望。
他恨的从来不是时钦忘了他,是时钦亲手把他记忆里那个鲜活可爱的小少爷弄没了,换成了个骄纵蛮横的小混混,染发烫头,臭美打耳钉,满口脏话,轻浮又随便,浑身上下一堆坏毛病。
他拼了那么多年,从贫瘠的小村子咬着牙一步步走出来,为兑现儿时的承诺,改了志愿,多不容易才终于站到时钦面前,却发现物是人非,那个黏着他的小跟屁虫长大了。
那之后,他连着失眠过一段日子,闭上眼全是落空的滋味,麻木得没有一点念想。
可他实在太想那个小跟屁虫了,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追着时钦跑,想从这人身上翻出一点童年的影子,找回那份被他珍藏在心底的感觉。
直到渐渐被吸引,等回过神,早已上了心。
迟砚用打工攒的钱买了部二手诺基亚,就为存那个号码。时钦第一次打来那晚,他疯了一样冲到酒吧,把哭成泪包的傻子一路背回了家。
走了十多公里夜路,他认清了自己的心,果然放不下这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