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苏联时期的布尔什维克的军人们,不管他们对于沙皇政府有多么的仇恨,对沙皇的四个平均年龄仅十几岁的儿女刀刺斧砍,排枪扫射,其残忍的灭绝行径,必然也成为令人难以原谅的罪状之一。前几年连普京都亲临了对沙皇一家骸骨的安葬仪式,意味着是默默无言的赎罪姿态。
是以,“文革”期间,对张志新这一早已在狱中惨遭种种凌辱的,唯有思想而已,绝无任何反抗能力的病弱女子,竟还要在不打麻药的情况下由几条罪恶凶汉牢牢按住,利刃割喉,以断其声——这一种残忍行径,也是将永远将他们钉在罪恶柱上的……
年长者大抵知道,关于张志新烈士被害的经过,是经胡耀邦亲笔批准,才在《人民日报》扼要登载的。“割喉”一节,出于对善良之人们心灵承受力的爱护,改成:“为了使她在赴刑场的途中不再能发出声音,对她的声带采取了手段……”
难以明了的读者纷纷往报社打电话,问那究竟是什么意思,记者们难以作答。终于有人猜到了,追问再三才得到证实。那一天,成千上万的中国人哭红了哭肿了他们的双眼。没有那一天中国人流的许多许多眼泪,恐怕不足以证明中国人对“文革”这一浩劫有了起码认识。
于是想到,有些人士高调聚议,要求为“四人帮”平反。那么,为“四人帮”平反,便等于最终要为“文革”翻案,便等于对当年千千万万为张志新烈士流泪的人们的蔑视。也等于,对许许多多在“文革”中被迫害致死,尤其那些被残忍地迫害致死的冤魂的再践踏。
这,恐怕仅仅以“人道”的名义,都是有起码正义感的人断不能答应的。若答应了,中国再有钱,中国人还配被这世界正眼一看吗?至于日军历史上的侵华兽行,德国法西斯军人在“二战”中的残忍罪恶,另当别论。因为这里在讨论的毕竟还是人的行为,而不是“异形”的行为……
2009年11月18日于北京
我家所住那条小街对面,店铺紧挨店铺,毫无空隙。从街头到街尾,概莫如此。
15年前那条小街的一侧有处新楼群开盘,每平米6400。我家刚搬去时,小街对面是一幢幢五层或六层的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建成的板楼,窗临街,门在后,每幢楼的窗前都由一米多高的绿色的铁栅栏围着。那时街面和人行道是平的,也可以说没有划分清楚的人行道。当年除了出租车会开到那里,街两侧是绝无私家车占地久停的。我们那个小区有地下车库,车位闲置率大,物业很希望业主们租或买地下车位。但地上车位租金便宜,有长远眼光买地下车位的人家不多。
当年小街两旁有许多老树,小街很清静,买东西却不方便。
后来,究竟从哪一年起我记不清了,大约是三四年后吧——街口的一处楼群也开盘了,每平米的价格涨到1万多了,旺销而毕。小街上的人家翻了数倍,人口变得相当稠密。随之,街对面有几段铁栅栏拆了,有几户住一层的人家将房子租给外地人开店铺了。
当年我是海淀区人大代表,预见到了后来可能是什么情况,曾建议有关部门对那种商租现象应有所限制。
不知为什么我的建议未起作用。
仅一年后,所有一层人家的房子都变成了店铺。相邻的三处由高楼群组成的社区入住率很快就满了,每一个社区的车位也都不够用了。不论社区内还是小街上,人们常因车位问题而争吵甚至大打出手。有时,快半夜了,不知哪里会响起对骂声、哭喊声、呼救声。
2005年前后,那条在三环与四环之间的小街,成为北京市最脏乱差的小街之一。早晚车辆堵得水泄不通的现象司空见惯。炎热的日子里街上时有臭味,雨天流淌的雨水是黑的,漂着油。若谁鞋袜湿了,回到家里不用肥皂是洗不净仿佛油腻之足的。
我在《紧绷的小街》一文中,曾概述过那条小街当年的情形。
如今,具体说是十八大后,小街的面貌改善多了。一些老旧楼房刷新了,加了保温层。小街也重铺过两次了,左右都有高出街面的人行道了。老树虽已很少了,新树却一年年长高了。
我估计,改变那条小街脏乱差现象所花的成本,远比各方面当年收费和缴税的总和多得多。这如同当年中国某些地方的“野蛮发展”,后来须用更多的人力物力和钱来治理。而且稍一放松治理,又会迅速变回到脏乱差去。实际上,那条小街的半段差不多已经变回去了。
当年的楼盘已涨到快6万一平米了,一套120多平米的三居室,在中介公司的标价是750万左右。据说很容易卖出,买方多是外地人。三处高楼社区里的居民三分之二是外地的,三分之一是本地的,包括回迁户。而我在小街上所见的人,则十之八九是外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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