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与我(40)

2025-10-10 评论

我很惭愧,身在海外,对于整理编印胡先生遗稿的工作没有尽半分力量。我现在借这个机会表示深深的歉意。

但是,胡适请杨联陞、毛子水两人负责整理编印遗稿,是遗嘱中的大事,怎可以“惭愧”“歉意”就了事?所谓“后死有责”,有责的表现,竟是让死人不见全集之书、只闻惭愧之声吗?杨联陞错了!毛子水错了!

意不能平,再写几句如上。敖之

重看你四十七天前写给我的信,你说“我以为胡学专家,非您莫属”,是对的,我真觉得我死后,没人编得好《胡适全集》了。看了梁锡华在《胡适秘藏书信选》中闹了那么多无知的笑话,你要我还“介绍”些什么呢?整个胡适遗著的事,都坏在不准有资格的人做,而没资格的又不做或乱做,如此而已。

意还不能平,又写几句如上。敖之

《胡适全集》计划

一、明年(1972年)2月24号,胡先生去世十周年。

二、胡先生著作散佚很多,搜集不易。十年来,连一完整而正确的著作目录都未能编出,其难可以想见。

三、但行远自迩,于蹉跎十年之后,全集工作已不宜再缓(《鲁迅全集》,乃至日译的《大鲁迅全集》,都在鲁迅死后,迅速而有计划地出版,此事应给我们借鉴,也使我们惭愧)。

四、胡先生的著作量(除未发表的日记、残稿,及待征集的书信外),准确估计,依三十二开本每册二百面算,约可编印七十二册。

五、目前市面上能零星买到,且为胡夫人认可者,折算其总和,只占一半,即三十六册。

六、搜集新编者,亦可占一半,即三十六册。书成后,可使市面上能买到的胡先生著作,顿增一倍,除数篇政论文字目前不宜收入外,搜集极为完整,允称全集。

七、有关胡先生的文字(不论作于胡先生生前或死后),别予精选,另编四册。

八、全集在编辑方面的特色,遍及“体例”“编排”“图片”“手迹”“年表”“总目”“辑佚”“考证”“勘误”“注释”“增补”“附录”等各方面,为普通全集所不及。

宏正:

多谢你送我《胡适之先生年谱长编初稿》《胡适之先生晚年谈话录》。你问我:“要不要也在身边留个徒弟记录你的言行?”我说:“要记我自己会记,我可不要那么笨的徒弟!”看了胡适的笨徒弟编写的这些书,我对我的这一看法,更深信不疑了。18世纪鲍斯威尔记录约翰逊的言行,记得多么好!原因何在?因为鲍斯威尔有文采、史才和忠实,所以可以写出传世的《约翰逊传》,但胡适的笨徒弟却既无文采又缺史才也乏忠实,所以搞出了这种四不像的东西,他们可真愧对胡适了。

如果只是没有文采和史才,倒也罢了,最严重的是他们的不忠实,这月5日《联合报》上登陈雪屏的口述,原来这种四不像的东西是这么来的:

胡适之先生过世之后,王世杰先生说过这样的话:“像胡先生这样一代人物,死了以后我们应该替他写传记;第一步应先编个年谱出来。”我也觉得为胡先生编写传记是十分重要的工作,于是就请了曾是适之先生学生、后担任过他秘书的胡颂平先生为主要编撰者。编写期间,王世杰先生自己看稿,同时还找了杨亮功、毛子水两位先生还有我一起看稿子。

看到了吧,在国民党官僚和同路人的主持下编写胡适的言行,他们会不做手脚吗?

试以年谱长编初稿1929年为例。这年胡适有文章攻击国民党,12月19日,胡适写《新文化运动与国民党》,而年谱长编初稿却不叙原委与背景,在最后硬删胡适文章如下:

国民党的忠实同志读了我这篇历史的研究,一定是很生气的……国民党应该做点真实的事业给我们看看。至少至少,应该做到这几件事:

一、废止一切“鬼话文”的公文法令,改用国语。

二、通令全国日报,新闻论说一律改用白话。

三、废止一切钳制思想言论自由的命令、制度、机关。

四、取消统一思想……的迷梦。

五、至少至少,学学专制帝王,时时下个求直言的诏令!

这种硬删,把个真的胡适给删得不成模样了。我现在提出胡适原文的最后,给你对照:

我们这样指出国民党历史上的反动思想,目的只是要国民党的自觉。一个在野政客的言论是私人的言论,他的错误是他自身的责任。但一个当国的政党的主张便成了一国的政策的依据,便是一国的公器,不是私人责任的问题了。一个当国专政的政党的思想若含有不合时代的反动倾向,他的影响可以阻碍一国文化的进步。所以我们对于国民党的经典以及党中领袖人物的反动思想,不能不用很诚实的态度下恳切的指摘。过去历史上的错误是不用讳饰的;但这种错误思想,若不讨论个明白分晓,往往可以有很大的恶影响,个人的偏见可以成为统治全国的政策;一时的谬论可以成为教育全国的信条。所以我们要明白指出,国民党里有许多思想在我们新文化运动者的眼里是很反动的。如果国民党的青年人们不能自觉地纠正这种反动思想,那么,国民党将来只能渐渐变成一个反时代的集团,绝不能做时代的领导者,绝不能担负建立中国新文化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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