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理解我的善意,是因为我告诉她们,作为—所名校的大学生,怎么能够不知道韩国国旗的涵义呢?怎么能够说不出韩国的行政区划呢?怎么能够搞不清杨贵妃是唐朝的还是宋朝的呢?然后我告诉她们中国大学生的读书情况。我到其他大学也专门讲过中国大学生的读书生活。我说看到韩国每所大学里都有高大漂亮的图书馆,里面一排排空荡荡的桌椅和电脑没人用,我真是百感交集。我讲到北大图书馆里为了争抢一个座位而经常打架时,韩国的大学生们如同在听遥远的神话。
我希望韩国学生多读书,但并不因为他们读书少而格外看不起他们。我知道这是资本主义异化教育的必然结局。在资本主义教育体制下,每个受教育者,都是被当做打工的工具培养,学生是交钱买文凭,教授是收钱卖知识。时间就是金钱,与考试和文凭无关的书,当然罕人问津。美国教授虽然批评韩国,其实美国学生的知识面更可怜,他们连印度在非洲还是在美洲都搞不清,连《独立宣言》的作者是麦当娜还是麦当劳也说不清。大学生涯,就是虚拟的少爷小姐时代,玩耍是最重要的,秉烛夜游还嫌不够,哪有时间读那些劳什子?我因此对中国的大学生颇有几分自豪。
可是回到中国,我发现情况有些不妙。几年来我们在教育界大力“与国际接轨”,连不读书这根轨也接上了。许多大学生连四大古典名著都未读过,中文系的学生甚至连《子夜》、《雷雨》、《胳驼祥子》都没有读全。我问几个学生,你们读过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大学生必读丛书》吗?答曰:一百本,太多了,只读过十来本。我又问,那你们读过教育部指定的中学生必读书吗?答案也是十来本。我向他们推荐我和其他学者编的一套《新语文读本》,他们说,90%的课文都没见过。
日前,我参加研究生考试阅卷,许多答案之荒唐离奇,简直令老师们哭笑不得。许多考生都说《艺概》就是“艺术概论”的简称。一个考生说《虬髯客传》是陈子昂为了改革古文,自称“虬髯客”,震慑天下。一个考生说《追忆逝水年华》是萧红的回忆散文佳作,萧红在文章里深情地回忆了她对萧军刻骨铭心的爱和对端木蕻良的恋恋不舍的恨……更有离奇者,把五十年代的“丁陈反党集团”中的“丁陈”说成是“丁玲和陈平原”,陈平原老师就在阅卷现场,我们全体当即向他表示祝贺。
苦笑之余,我仿佛看见我们的大学生都变成了少爷小姐。其实少爷小姐也不可怕,鲁迅也曾是少爷,冰心也曾是小姐。郁达夫四年大学仅外国小说就读了一千多部。至于我们这些“八十年代的新一辈”,在那“科学的春天”里每年读多少书就不说了吧,别吓着孩子们。我希望今后把“必读书”改为“请读书”,请少爷小姐们嬉戏宴乐之余,多少读些则个也么哥。我们不敢说读书救国之类的大话,只说一句贴己的悄悄话:不读书,恐怕连少爷小姐也做不成了耶!要知道教室的窗外,有多少个高玉宝正准备发出那嘹亮的一喊:“我要读书!”
韩国现在普遍把厕所叫做“化妆室”。韩国人对于他们的化妆室非常自豪,因为他们的化妆室不但普及率高,使你出门没有找不到出恭场所之忧,而且设施完善,里外清洁,一般只能靠视觉而不是靠嗔觉加以寻觅。以前我们北大的许多韩国留学生都埋怨过中国的厕所,还有一位写成了文章发表,恰好那时中国人自己也在猛烈批判自己的厕所“一难找,二难扫,好容易找到又下不去脚”,所以当时就对韩国的厕所十分仰慕,宛如瘌痢头的阿Q惦记着秀才娘子的宁式床一般。及至亲临韩国,才知原来的期望值太高。韩国的厕所绝对比中国好,此话不假,不过这是平均而言。如果单比高档次的,韩国则不如中国。
韩国很少有“豪华级”厕所,大多数厕所只是干净而巳。中国的城市厕所现在有了很大改善,但是一方面许多胡同里仍然屹立着传统的粪坑式“砖瓦庙”,所谓“远看像个庙,近看是个窖,里边蹲个呲牙鬼,手里握着大洋票”。另一方面却挥金如土,修建了不少豪华厕所,里面宽敞明亮如宴会厅,大理石地面惊鸿倒影,包厢内冲、洗、擦、烘一律自动,外间有衣帽厅和休息室,沙发电视报刊冷饮俱全,鲜花环簇,香水扑鼻,音响里播放着欢快的室内乐,有的则专门聘请乐师现场演奏。修建这样一座厕所的钱,可以修建50座普通公厕。这样的豪华厕所,不但可以作“化妆室”,作音乐厅都当之无愧。只是这样的厕所,大多数人是不敢问津的,因为里面有殷勤的先生和小姐等着收小费呢。当人家递上热乎乎香喷喷的小毛巾时,咱们五元十元的哪里拿得出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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