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狼群(第二部)(20)

2025-10-10 评论

我的确感到很无力,手抚着冰冷的幕墙,呼出的白气凝结在玻璃上,朦胧了人与狼。恍惚中,总觉得玻璃的那一面是格林。假如当初我们也为他选择了这种生活,他会怎么想?当年,我救下小格林的时候,因为草原没有救治条件,不得不将他带回了城市。如今,我们又误以为这匹狼是格林,再次奔往若尔盖,到头来,又让一匹狼来到了城市,难道除了城市,被救的狼就没地方可去了吗?我多希望草原狼不再流亡他乡,能在属于他们自己的草原有自由有尊严地生存。

“不管怎么说,他在这里至少能活着。”亦风说。

“这不叫活着,只是不死而已……”

“只要不死就有希望啊。越是逆境越不能说丧气话,如果活得一点盼头都没了,那才是真的死了。你看这匹老狼被关了那么多年,就算看不到出路,他还是在努力,也许他就坚信总有一天能冲出去,为了这一天,他不停步。没有什么比认命更可怕。”

直到动物园闭馆,我们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狼舍。新狼站在玻璃墙后翘首张望的姿态定格在我的记忆中,我知道他们明天一定会继续跑下去,这是他们活着唯一能做的努力。

从动物园回家以后,想再见到格林的欲望在我们心中疯狂拔节。

我卖了房子,亦风卖了他的数字影像工作室,筹足资金,换了一辆新的越野车,买了各种设备——摄像机、照相机、超长焦镜头、隐蔽摄像机、航拍飞行器、笔记本电脑、野外帐篷、照明设备、发电机、太阳能、锅碗瓢盆、吃的用的、被褥衣物……我们能想到的都备上了。经过四十多天的准备,我们拉着满车的行李装备再次回到草原。

我们有两个心愿,最大的心愿是找到格林,想在没有牢笼、没有阻隔的天地间紧紧拥抱一匹自由的狼。我一定要亲眼看见格林还活着,在草原上奔跑。我画野生动物二十多年了,眼看着我笔下的动物正在消亡,如果不为他们尽力,只在画作中倾注的感情还有什么意义?

第二个心愿,我们想记录下我们还能看到的草原。那天,老狼姜戎的话让我们触动很大,如果四十年里内蒙古草原的变迁让老狼痛心无奈,我不知道我们眼前的若尔盖大草原还能留存多久。十多年来,亦风经营的数字影像工作室总是在电脑上构建着奇幻的风景,我们虚拟的世界越来越美轮美奂,可是放眼一看,真正的大好河山却离我们越来越远。很多美好的事物,人们还没来得及去了解她,去珍惜她,就已经被悄悄破坏了。

我想让人们认识格林生存的地方,别让《重返狼群》成为原始草原的绝唱。我要留下这些记录,十年后,四十年后,甚至我们死去以后,这些影像和文字能告诉我们的后人,若尔盖大草原在我们生活的时代曾经这么美好。

一个星期前我瞧见那个狼影子定在山梁上好半天都没动,他应该是在观察我们。我们刚来到小屋,就有狼在窥视我们,不管他是不是格林,这都是个好现象。带着这个兴奋的消息,我飞跑回了小屋。

三月末的草原还下着漫天大雪。我们的越野车顶着厚厚的雪絮,我和亦风穿着城市早春的短袖T恤,来到了泽仁家的源牧上。泽仁夫妇出门相迎。

仁增旺姆一脸惊讶:“你们上次说要去狼山上的小房子住,我还以为你们开玩笑!现在离雪化还有两个多月,那屋子结着冰呢!我们草原人住着都冻得受不了,你们还真去啊!”

一开车门,冻风就把车里的暖气掏空了。亦风打了个寒战,摩擦着光胳膊取暖。“放心,我们领教过。”说着,他跳下车,从塞得满满当当的后备厢里拽了两件羽绒服,扔一件给我,自己边穿边说,“今天雪太大,车不敢开上山,明天雪停了得想办法把这一车东西都弄上山,搬进小屋子去。”

“行!你俩今天先在我源牧住下。”泽仁绕着越野车转了一圈估计行李多少,“明天我和儿子牵两匹马来帮你们驮。”

第二天一早,我们便把车开出院子,等着泽仁父子过来一起进山。

没多久,一个小男孩牵着一匹马走了过来,用藏式汉语问:“你是亦风?你是李微漪?”

“哦呀!”(是啊)我俩点头愣神儿。

“我叫萝卜,是来帮你们搬家的,走吧。”

“萝卜?……你几岁了?”

“五岁。”

我傻了,泽仁说今天叫儿子一起来帮我们搬家,不会是这小萝卜头吧?

“走啊!”孩子用小手拽着亦风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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