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泽仁一家,我支起钢丝床,还支在从前靠窗的老位置。再回到故居,真好!原以为回小屋的第一夜会激动得睡不着,哪知道白天搬家太累,头一沾枕头就爬不起来了。
牛粪火不耐烧,晚上炉火一灭就冷得像冻库。我缩在被窝里发抖,蒙眬中,我感觉亦风起来加了好几次火,还灌了个暖水瓶塞到我被窝里。
直到凌晨时分,我才坠入梦乡,梦见格林回来了,一个劲儿地挠门扒窗户,还从窗户上扔了一个闹钟进来,吱吱喳喳响个不停。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曙光初照,屋里哪有什么闹钟,但叽叽喳喳的叫声还是不停地从上方传来。我站在床上伸手一摸,隔着布做的软顶棚,摸到房梁下面全是软酥酥的鸟巢,手能摸到的地方不下几十个窝。
我乐了,光着脚丫子跳下床,一推门,扑扑啦啦惊飞一大群鸟!红色的火燕、褐色的家雀、宝蓝色的椋鸟、蓝额红尾鸲、褐背拟地鸦、百灵、伯劳……数以千计的鸟儿,有的在小屋前的雪地上啄食小萝卜昨天扔的干粮和我们搬家时撒落的大米,有的在屋檐下钻进钻出,有的在屋顶晾晒翅膀,有的在围栏上梳理羽毛,有的准备出外觅食,还有几只鸟儿竟然借着烟囱口的余温烤鸟屁股……一挥手、一转身便能引得鸟儿们在身边群飞起来。晨雪轻飘慢落,一片纯净天地中,全是金色的小翅膀扇得雪珠子乱飞!
“哇!太漂亮了!”亦风裹着羽绒服出门看,顺手把袍子往我身上一披,他乐坏了,“昨天没留心,原来我们有这么多邻居!”
草原上没有树木,鸟儿们往往以人居为家,狼山下就这么孤零零的一个小房子,竟然成了鸟儿们的集体宿舍。亦风又舀了一大碗米往雪地上一撒。鸟儿四散飞开,继而又争先恐后地聚拢来啄米,有只鸟儿还大着胆子在我肩上歇了一脚。鸟与人亲近得像童话。我赤脚踩在凉幽幽的雪地上,犹如置身仙境。
“多好的小屋啊!”我喃喃道,“就差格林了……”
“放心吧,等咱们安顿下来,就找他去!你快去穿鞋,准备开工!”
在草原长期生活,首先要解决的是取暖、饮水、电力。
我把屋外铲出一大片空地,将捡来的牛粪都敲成小块儿,铺开晒干以备烧火用。我收雪煮水,储存在水箱里。雪后的牛粪大多潮湿,烟大难燃。我好不容易生着火,又选了一些略干的牛粪放在炉子边烘烤备用,屋里烟熏火燎,待不住人了,我狼狈地躲出屋来。
“人烟”这个词真是贴切,有人就有烟。看着烟囱冒出的浓浓白烟像飞鹤流云般往狼山方向飘去,我的心绪也飘回了两年前,往日里在狼渡滩过冬的天鹅不知道今年去了哪里,曾经追着天鹅玩的格林如今也不知踪迹,小屋重新燃起了“人烟”,格林看得到吗?我坐在雪地上发起呆来。
趴在屋顶安装太阳能板的亦风又打喷嚏又咳嗽:“你发什么愣啊,我都快被熏成腊肉了。快把工具递上来!”
我恍然回神,把工具递上屋顶,仍旧忍不住抬眼看狼山。
“咦?亦风,那山梁上好像有个东西侧着身在看我们,是狼还是马?你站得高,瞅瞅!”
亦风隔着烟雾,也看不清——狼和马的外形都是尖耳朵、长嘴筒、粗脖子、尾巴下垂,山梁上远远看去,不到一颗米粒大,肉眼还真不好分辨。
我跑进屋到处拆箱找望远镜,等我出来再看时,那东西已经消失在山背后了。
“格林!格林!”我急了。
“呵呵,哪有那么好的运气,一来就找到格林了。”亦风爬下房来,拍拍身上的土灰,“这会儿是早上十一点多,不是狼的活动时间,况且扎西说过狼已经不在前山出没了,那个八成是马。”
“不对,不对!”我死盯着山梁,“就算其他狼不敢来前山,格林也一定会来,他很念旧,这儿有他的老屋,我们以前不是发现屋门上有狼爪印吗?格林来过!刚才也肯定是他回来了!”
“那咱们这些天就在小屋等着,如果真是他,他肯定还会再来!”
“好!呵呵,你把大白兔奶糖放哪个箱子了,别等格林来了才现找。”
下午时分,亦风在屋里调试着蓄电池,安装电源和照明。我正在屋里拾掇,就听马蹄踏雪声传来,不一会儿,门外响起脆脆的拍手跺脚声,我俩顿时笑了——是泽仁。自从泽仁看见亦风每次出门进门都习惯性地跺脚拍手(启动声控灯),以为是汉家礼俗,于是每次找我们时也这么做。我们用藏语解释不清,也就随他了。
“亦风,来提水!”泽仁递给亦风一个装满水的塑胶加仑桶,又从马上卸下好几麻袋块煤,和亦风一起将煤堆在屋外。泽仁拍拍身上的煤灰说:“牛粪不禁烧,十分钟就得加一次火,昨天夜里冻傻了吧。掺和着块煤烧就持久了,能燃几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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