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狼群(第二部)(29)

2025-10-10 评论

看了好一会儿,我才大概知道了狼的心思——狼渡滩天上地下已经乌泱乌泱聚集了上百只秃鹫,都在抢占好位置,这时候开膛,僧多粥少,独狼能得什么好处?如果我是狼,断不肯傻乎乎地替秃鹫打工,别看现在把他当“衣食父母”膜拜着,百鹫开抢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狼的份呢,搞不好被鸟爪抓瞎眼睛都有可能。都是殡葬“同行”,没有谁比狼更熟知秃鹫的秉性,看来狼要等同伴或者坐等太阳落山。只要天一黑,秃鹫就必须下班,对于没有夜视能力的鸟而言,夜航太容易撞机。而夜晚则是狼群的天下。

趁着狼休息的当口,我用望远镜扫描了一圈,发现山坳里面居然还蹲着两只狐狸,也眼巴巴地望着死马,卷起舌头,不断把溢出嘴外的口水勾回去。对处于弱势的狐狸而言,无论狼吃肉还是秃鹫吃肉,他只要能瞅着机会偷出一根骨头就好。严酷的草原上,天赐大餐,这是谁都无法抵挡的诱惑!

夕阳贴在山脊线上打瞌睡了。秃鹫们更加躁动难耐,在马尸边推推搡搡。

突然间,那匹狼似乎发现了什么,“嗖”地站了起来,朝马尸定睛细看……他迅速退后两步,转头看了看等候在围栏上的鹰,抖抖颈毛。那两只猎鹰奋翅而起,俯冲到马尸上空,一只鹰停在隐蔽摄像机上,啄啄瞧瞧。另一只鹰高飞入云,竟然在我的头顶上空盘旋啸叫起来。狼猛然抬头,目光如利箭般射穿望远镜直刺我的双眼。我吓得一哆嗦,望远镜也抖掉了,捡起望远镜再看时,搜遍全山,狼不见了,两只鹰向后山飞去。

这狼雇的碎催子,又给他报信儿了。是哪里出的纰漏?我地势比狼高,又在逆风处伪装得那么好,一动没动,怎么会被狼发现呢?狼一旦起了疑心,便不会再来了,他竟然毫不留恋这顿飨宴——也是,能让鹰为他效力,这狼肯定不会是常挨饿的主。

狼一走,秃鹫更没辙了,先前那些请狼的秃鹫振振翅膀,转而向狼渡滩对面的西山飞去。

太阳落山一半时,秃鹫群忽又躁动起来,纷纷让出马尸。

西面天空中飞来一只高山兀鹫,他在秃鹫的簇拥下降落在马尸上,收拢漆黑的翅膀,肩膀上有几撮飞扬的羽毛。高山兀鹫和秃鹫同是鹫类表兄弟,个头比秃鹫略大一些,浑身漆黑。高山兀鹫长着铁钩般尖利的喙,虽不及狼牙犀利,但还是可以勉强主刀开膛的,关键在于,他懂技术。

高山兀鹫站在马肚子上前窥后看,像一个“包打开”在研究密码锁。他挑选了马生殖器贴着肚皮之间最薄弱的缝隙下嘴。爪喙并用,钩!扎!撕!扯!几分钟后,高山兀鹫从马肚子上撕开的小口中扯出了指头粗细的一条肉。

找到突破口了!轰的一声巨响,百翼齐振,秃鹫们一改退位让贤的客气,潮涌而上,一阵“翅打爪踢”把高山兀鹫轰到了一边,连他嘴里的那条肉都被夺了去。

开饭锣一敲响,最先把脑袋扎进马肚子的秃鹫一脖子血红,拖出十余米的马肠,其余秃鹫狂扑上前疯抢暴夺。马肚子越豁越开,黑色的鸟影铺天盖地压了上去,犹如死神降临,马尸被盖了个严严实实。鹫群聚成庞然大物,数百张两米多长的翅膀刮起风暴,腥风滚滚。

刹那间,我的心跳漏了好几拍,魂魄都被那些巨翅扇飞了。我的脑袋里竟然闪过奇怪的恐惧感——幸亏我不是那匹马。

凡是从鸟阵中抢出一块肉的秃鹫,立刻会遭“空军”抢劫,秃鹫们从地上厮打到天上,又从天上打回地上。嘶叫声、挥翅声、撞击声、恶斗声就在脑袋上空回响。我大气不敢出,又心虚又想看。忽觉脸颊凉飕飕的,摸来一看,不知哪儿飞溅来的一片血!

盛宴的主刀手高山兀鹫大概心有不甘,还想挤进去叼一口,却瞬间被秃鹫们啄烂了鸟头,趴在地上抽搐。抢红了眼的秃鹫一拥而上,等散开时,悲惨的主刀手被撕吃得只剩下血淋淋的羽毛随风飘散。我看得心惊胆寒,狼真是英明,宁可不吃也不替他人做嫁衣,那跟着狼撤退的鹰也是聪明鸟。

不到二十分钟,秃鹫们陆续散开。马只剩下一堆白骨、一张空皮和半颗头颅。

“哦嚄……吃完嘎了。”顺风飘来一句四川话。

我扭头一看,是亦风,就在石堆另一侧二十多米远的地方。我刚才光顾着看兀鹫,亦风什么时候爬上山的我都没注意。他穿着草绿色冲锋衣,蹲在那儿像个大青蛙,领子上落着一片鸟羽,面前架了一台摄像机,看见我望向他,还伸出两个指头给我比了个字母“V”,表示他都拍下来了。我白了他一眼,原来狼的鹰喽啰巡空时发现的是亦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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