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狼群(第二部)(4)

2025-10-10 评论

“快让开!他闻到肉味儿了!”亦风急喊。

我踉跄退后,伸手摸脸,有点热辣辣的,还好没抓破,两人惊魂难定。

那狼不顾铁链勒喉,一遍一遍地飞身扑来,但离地上的肉块总是差着那么一点儿,够不着。狼被勒得嘶声哑叫,狼牙咬得咔嚓爆响,眼珠子瞪出了眼窝,红得几乎炸出血来!

他没见过肉?!我哪敢再伸手,忙捡了一根木棍把肉挑过去。狼一口咬断木棍,像驱逐了一个竞争对手。他快速抢过肉叼到墙角,用爪子护住,龇牙环顾,低声咆哮着警告周围的竞争者。直到我们缓缓退到让他安心的距离,狼才收起了凶相,挪开狼爪,舔掉肉上的泥土,深深嗅闻着,像审视至宝。他平息气喘,迸出两声沙哑的咳嗽,埋头把脖子上的项圈略微抖松一点。他并没有立刻狼吞虎咽,反而看着眼前的肉发呆。好一会儿他虔诚地闭上了眼睛,侧头趴下上半身,用脖子在肉上摩挲着,打个滚,起身抖抖毛,换另一侧身子,再滚……

我不忍看下去,这动作我们再熟悉不过了。小格林第一次找到囫囵个儿的死羊羔时也是这样顶礼膜拜。格林算幸运的,而这只已然成年的狼却只能在铁链的束缚下,对这巴掌大的一小块肉举行那属于狼的古老的仪式。尽管他和格林一样从小远离了狼群,但他们的记忆深处都烙印了这份狼族的传统。

直到“食祭”进行完毕,他才嚼着肉块艰难地往紧勒项圈的喉咙里吞。看着狼喉咙里肉块的鼓包挤过皮项圈,我和亦风也不由自主地咬牙梗着脖子,似乎能帮他嚼帮他咽。吞完肉,狼又把散落一地的奶糖也找来吃得干干净净,这才凑过来用爪子搭在我的膝盖上,委屈地舔着我们的手。我蹲下时,他又用湿鼻子嗅嗅我脸颊上差点被他抓伤的地方。我和他碰了碰鼻子,狼见了肉本该如此,怎么会怪你呢。亦风托起狼爪,那本应锐利的爪尖已经在水泥地上磨秃了。狼啊,再忍一忍,我们等会儿就找人放你回家。

藏区冬季大多上班很晚。临近中午,部队里渐渐有了几个人走动。我们刚走到特警部队门口,就被端着枪的警卫拦了下来,别说是找部队领导了,门都不让进。我跟围上来的特警据理力争要求放狼,反而被说成是要闹事儿。双方越说越僵,亦风连拉带劝把我拽回车上:“不进去就不进去吧,这是部队,别硬闯!我们在门口等,总能等到领导出来。”

主意一定,每天我们都去围墙外看那只狼,把肉割成方便吞咽的小块给他。然后静静等在部队附近,然而三天过去了,没等到一个管事儿的人。临近春节,都放假了。

等到第四天,我俩心情很烦闷。越是看着那只狼越是挂念格林。突然很想重回故地,去狼山狼洞狼渡滩看看。好久没回去过了,不知道格林还在不在那一带。

走在狼渡滩中,我们曾经和格林一起生活过的地方,到处洒满了回忆。

下车步行一个多小时,两人一直沉默无语,刚翻过狼山前的小山包,亦风就惊呼起来。我抬头一看——山腰上一个小黑点,那不是我们曾经住过的小房子吗?可是一年前我们回来那次,分明看见小屋已经被强风掀垮,我俩还在废墟边伤感了好久,这会儿怎么……我摘下墨镜细看,白雪中那小房子竟然像一个梦境一样依然立在山腰上,仿佛它一直就在那里等待着迟归的主人。

我们快步奔向山腰的小屋。小屋被修缮过了,加了几道木头的梁柱,屋顶的玻纤瓦也被理顺盖好,还压上了石块防风。垒墙的砖头有新有旧,东北面的老墙还是原来的,西面的新墙将房屋面积扩宽了一米多。门窗也是从前的,依稀可见格林当初挠门的抓痕。窗户被屋里堆放的杂物遮挡住了,门是半掩着的,我隔着一掌宽的门缝向内张望,屋里暗沉沉的,布满蛛丝,散发出一股尘土气息,显然很久没人住了。微风穿过门楣缝隙,吹出柔和的呜呜声,仿佛是格林幼年时,我对他轻声哼唱的安眠曲。我的眼眶泛潮,屏住呼吸缓缓推开屋门,“吱——呀——”多么熟悉的声音……阳光射进了屋子,被惊醒的微尘在光线中飞舞,尘埃落处,我们用过的炉子、床垫、水壶、牛粪筐都在,甚至我们以前从狼山下捡回来的牛头骨也靠在门边。环顾一圈,处处都浮动着格林和我们的影子,满屋往事仿佛聚成旋涡,顷刻间将我卷入了时间的深处。

还是那扇窗——记得那年沙尘暴遮天蔽日,我就坐在这窗前,用狼绒毛和草棍儿做成的“棉签”帮格林掏鼻孔里的黄沙,亦风给我们点蜡烛照亮,笑问:“《西游记》里写的黄袍怪八成儿就是唐僧他们遇到沙尘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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