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发表于《中国財经报》1999年6月22日,一位读者说该文说出了他想说不敢说的心里话。)
《光明日报》11月8日《不该有的“语言代沟”》一文,主张“规范地使用祖国语言,加强对青少年的语法修辞教育”。这诚然是很对的。但是作者认为在语言上“不存在也不应存在”“语言代沟”,似乎可以商榷。
众所周知,语言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每日每时都在人们的使用中发生着缓慢的演变。所谓语法修辞的“规则”,不过是对已有语言现象的规律性总结,人们可以用它指导自己的语言实践,但这决不意味着画地为牢。随着语言的发展,“规则”也要相应地进化,以适应新的语言状况。
事实上,语言的进化与所谓的“语言代沟”是分不开的,如果每一代人都述而不作,那么进化又从何谈起?每代人有每代人的语言特点是正常现象。而语言进化的迹象往往首先表现在一些新颖的词语组合上。即如作者所举之例“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既简洁,又无歧义,而且很富“诗味”,有何“欠妥”?难道非要说成“拨通了号码,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才行吗?如果非要认为“声音”不能“拨通”,那么,“号码”或者“电话”恐怕也未必就能“拨通”!
当然,语法修辞的基本规则是要遵守的。关键在于要区分出真正的病句和貌似病句的“妙语”,不要把婴儿和脏水一同泼掉。尤其对敢于创新的年轻人,更应以鼓励为主。
(此文发表后,大诗人威棣说我“见辰人搂不住火”。)
甲:你好,吃饭了吗?
乙:你怎么知道我好!吃不吃饭又关你什么事?
甲:我是不知道你好,只是问候你一句,如果不合适的话……
乙:你不知道我好,干吗还故意问我好呢?咱们别这么虚伪好不好?
甲:对不起,也许我冒犯你了,请你原谅。
乙:你没冒犯我,我不是那种小人,我并不是可以冒犯的。
甲:反正我让您生气了,我给您道歉吧。
乙:你干吗装得这么软弱?我最恶心这么虚伪的言辞。
甲:那你让我怎么办呢?
乙:我没让你怎么办。我自己活着,用不着别人来关心。
甲:我当然不敢关心你,我只是无意中得罪了你。
乙:我说的关心不是那意思,你理解错了!
甲:你也许说的是干涉吧,我当然……
乙:也不是干涉,反正是那么一种东西……唉,说不清。
甲:大概是一种对你心灵的触及吧?
乙:你算了,别说了!根本就不理解我!得了,什么也不用说了。
甲:对不起,我又不知什么地方……
乙:别这样!别侮辱我了。我不值得你这样。
甲:我实在搞不清自己错在什么地方,您能不能……
乙:你没错。唉,跟你这种人……我这种东西谁也理解不了。
甲:我是没有理解,不过我真的没企图去触动它……
乙:谁知道你企没企图。别装得那么像了,我一眼就看出你的真面目……
甲:我怎么说你才能信呢?
乙:那跟我没关系,就像这棵树一样跟我没关系。
甲:我毕竟不是这棵树呀。
乙:谁说树了!我说的是那边的那个,你根本没看见。
甲:哦,是电线杆,我也不是电线杆呀。
乙:不对,不是电线杆,电线杆多粗、多俗啊!
甲:啊,那大概是那个灯柱吧。
乙:不对,根本不是!我能用那么世俗的东西来打比喻?你也太小我了。
甲:那大概一定是一个抽象的东西了。
乙:不对!我这种东西……你别乱猜了!
甲:……
(此文并非“创作”,基本是“实录”。发表于某校园刊物。)
我的窗户朝东,看不见夕阳,只能看见夕阳照在对面高楼的大玻璃窗上反射出的一片火红。
写作的间隙,我踱到阳台上看那片火红。那片火红非常明亮,但并不刺眼。因为是从玻璃上反射出来,所以不但不觉得灼热或是温暖,反而有一丝凄切的悲凉。
我从那片火红上想象着西边的太阳。它无声地照耀着这个星球,“什么也不说,我也没祖国”。孔子说:“天何言哉!天何言哉!”然而它穿越亿万里星空投射来的巨大光芒,得到的“反映”不过就是那么一片悲凉的余烬。
只有高楼兀然地矗立着。整齐的线条好像纵横的快刀切割着宇宙,在充满理性的蛮不讲理中,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文明的无知和粗暴。光滑的玻璃,平整的墙面,冷冰冰地袒露在干燥的空间,仿佛商场下班后,櫥窗里孤寂的模特。组成它们的物质本来都来自大地,都来自太阳。但它们为自己能够脱离太阳而自喜,为自己能够脱离大地而自傲。它们高耸在远离泥土的半空,干净,优雅,因有灯而不需要阳光,因有电而不在乎冷暖。它们俯瞰着地面上的青草黄叶,就像城市里盛装的妓女蔑视着一群农家姐妹。高楼是这个城市的主宰者,对高楼文化的评价,无论是褒还是贬,最合适的词汇,也许就是北京球迷的那两句“京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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