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疯语(14)

2025-10-10 评论

然而太阳却似乎不理会高楼的领情与否,日复一日地投来光热。我忽然省悟到,观看这夕阳照高楼的风景,已经许多年了。小时在放学路上,就不知为什么,特爱看大楼上日影的移动。以至今日,仍保持了对这一凄清景色的习惯性感动。这个景色,与古代的所谓“落日楼头”是颇有差异的,它的本质在于高楼一方的漠然、顽昧、孤傲,与夕阳一方的不懈、不怨、不悔。我不知道是否还有人喜欢这景色。因为高楼文化显然已成为这个世界的征服者,文明的“股市”已将现代人的灵魂“套牢”。夕阳那流水似的波光能够融化坚硬的高楼之心么?或许有一天,夕阳彻底绝望了,不再照耀这个星球,任这个星球上草干河枯,火尽灯灭,只剩下高楼的丛林彼此凝望,“执手相看泪眼”。但太阳是不会、也不该那样做的,因为太阳的职责,太阳的生命意义,就是照耀。即使是夕阳,即使只有一星余烬,即使所有的高楼都发出嘲笑,它也只有一个选择:曰复一日地,照耀。

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

(此文发表于《北京青年报》1999年3月19日,妓女一句被删,大概是害怕引起阶级斗争也。)

晚饭后,当我要关窗写作的一瞬,我突然停住了正在关窗的手。

窗下的草地上,铺展着金闪闪的阳光。

我的心头,一霎时注满了莫名的快感。我极其感动地凝视着那一小方草地。

草地上有几棵树,树影清清楚楚地侧卧在暖绿的草毯上,让我想起那幅世界名画《草地上的午餐》。

对面有杂沓的打球声。我知道很近,但听来却仿佛十分遥远,好像是回忆童年游戏所产生的幻觉。

能够听到的是被我旋至最低音量的录音机传出的一首奏鸣曲。极其舒缓的韵律,却在我脑海中唤起一幅奇怪的油画,那是电影《法国中尉的女人》中的一幕。海浪呼啸的尖岬上,一个身穿黑色斗蓬的女子……

很久没有进入这种“醉婴”状态了。一切都解体,时间在空间化,灵魂好像跨在两个世界之间的门槛上。

于是我知道,今晚,要写作了。

孔庆东是北京大学著名文学青年,从小喜欢吟诗作赋,不论什么七绝五律,什么点绛唇念奴娇,什么楼梯式商籁体,什么后朦胧前现代以及杭育杭育派,他是逮着什么糟蹋什么。如今眼瞅着快变成文学中年了,还是天天乱涂,日日瞎写,我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即将沦灭于这厮之手,为期恐不远矣。为了唤醒普天下文学少年汲取宝贵教训,少走创作歪路,特精心搜集孔庆东在各个历史时期的拙劣歪诗若干首,张榜公布于此。深望广大读者口诛笔伐,变废为宝,把轰轰烈烈的社会主义文学事业胜利推向崭新的21世纪!

歪诗一:无题。作于1979年上半年,当时孔庆东十四岁,在哈尔滨市第156中学读初二。

孔庆东,真英雄,

前进路上当先锋。

为了人类得自由,

哪怕流血与杀头。

(这首自吹自檑的诗写在语文书的包书纸上,由赛克勒业余考古学者发现辑录。)

歪诗二:《求风》。作于1981年10月10日,辛亥革命70周年纪念曰。当时孔庆东十七岁,在哈尔滨三中读高二。

渡海空怀登顶梦,

折舟无力枉求风。

几时借得冲霄浪,

虽死望峰亦从容。

(此时写旧体诗不大讲究格律,只是摸着石头过河。原来那时便对摸论无师自通。)

歪诗三:《梦吟》。作于1985年5月21日,当时孔庆东二十岁,在北京大学中文系读大二。

胸有文章千万篇,

无暇落笔亦悠然。

梦中把酒自玩味,

不与小人作笑谈。

(黄金般的大学岁月,种下了孔庆东对北大永远的爱)

歪诗四:《感时》。作于1989年,当时孔庆东二十四岁,在北京大学中文系读硕二。

万马分尸国欲休,

人心似水及难收。

豪情总被闲情笑,

放眼天边一白鸥。

(此诗在火车上题赠给一位远行的朋友,火车上播放着《驼铃》乐曲。)

歪诗五:《重读〈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作于1991年7月12日上午,当时孔庆东二十六岁,在北京二中任语文教师教高二。

二十年来苦读书,

气吞万象志踌躇。

今朝识得大千貌,

始信文章愧不如。

(三年中学教师生涯,重读中外经典,内功大进。)

歪诗六:《拟鸳蝴派》。作于1995年10月30日,当时孔庆东三十一岁,在北京大学中文系读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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