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戏剧学(37)

2025-10-10 评论

严格说来,念、唱也是动作,但在戏剧动作的范畴之中,它们最直接地体现着“脚本”。因此,所谓念、唱产生动作,实际上仍然是在强调剧本内容对舞台动作的统制作用。

那么,表演是否就被动了呢?世阿弥认为要使一个“脚本”取得最后成功,还有赖于表演:

能否使一个曲目取得成功,要在演者的用心如何。(《花传》第六,一)

一个打下基础,一个保证成功,不可或缺,问题在于如何在实际工作中两者搭配妥当。

对此,世阿弥提出了一个精辟而实用的原则:上演前多为演技着想,上演时多为剧本着想。他说:

在编写脚本时,应以舞台上的演技为眼目加以编写,同时在按曲的时候应尽量使唱词与曲谱相得益彰。而在实际上演时,又必须做到以音曲(念、唱)为眼目进行表演。(《花传》第六,二)

戏剧各因素之间互为眼目的结果,不是各自争胜,也不是各自谦让,而是达到一个目标,世阿弥谓之“相应”。他在给各因素分别提出一些理想目标后,认为达到这些目标还只是“条件”,而“这些条件,如得到相应,则观众自然会深感于心”。

这里所说的“相应”,是指一种合度的组织和搭配。戏剧诸因素在妥帖的互相关系中有控制地各尽其能,就可称为“相应”。世阿弥十分重视这一原则,他还说:

一切事物如缺少“相应”,则不能有所成就。具有好的素材的“能”,由演技精湛的演员表演,并取得最佳的舞台效果,这就可以说是“相应”。(《花传》第六,一)

除了戏剧本身各部分的相应外,世阿弥还提出一个难题:“一般人总以为具有好的素材的‘能’,只要由演技精湛的演员表演,自然就不会出现成绩不佳的情况。然而确有演出成绩欠佳之时。”他承认,“究竟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一时还不易明了”。大略地找了一下原因,其中有一条是所谓“时节阴阳未甚相合”。

这里的“时节阴阳”,主要是指剧目上演的时间安排。黑夜为阴,白天为阳。当时日本夜间演出时以篝火作为舞台照明,因此不能上演那些缠绵细腻的戏,而只能选那些节奏较快、动作幅度较大、气氛比较热闹的戏,此可谓以阳合阴。到了光天化日之下,则大可陈示那如丝如缕的怨思哀吟于舞台之上,此可谓以阴合阳。时节,指比昼夜交替的跨度更大一点的时间选择。

除了演出的时间,地点也要考虑。世阿弥说,有些具有小巧情趣的剧目,在乡村、在夜间庭院演得很成功,但一拿到庄严的正式的舞台上来演却失败了。这就是因为考虑不周,把局部的演出效果误当作了它的普遍性效果。归结起来说便是:

如果不将曲目的品位、演员的艺位、鉴赏者、演“能”的场所、演“能”的时机等等条件都凑在一起的话,那么是不易演得成功的。(《花传》第六,四)

由此可见,世阿弥不是仅仅在戏剧诸因素内部来考虑综合的,艺术的甘苦使他的思路放得很开。时间也罢,地点也罢,剧目遴选也罢,都是出于对戏剧效果的考虑。表情细腻,但在闪动恍惚的篝火照明下不会产生什么效果;文辞蕴藉,但在穷乡僻壤的村民中较难产生很大的感应;优美的音曲,更得看演出场合如何。把这一切统统收拢于脑海之中作通盘考虑,这正是这门综合性艺术对于戏剧活动家提出的一个综合性要求。

二、风格:“花”

戏剧靠颇为复杂的内部关系和外部关系的错综交织而发生艺术效果,那么,条条关系线索的交合点在哪里呢?换言之,戏剧发生艺术效果的喷射口是什么呢?世阿弥用一个字来回答:花。

花是一个比喻,包含的意义比较广泛流动,大致上是指有着巨大吸引魅力的艺术风格和特色。

但是,这里所谓的风格和特色,并不着重于艺术基调,而着重于艺术效果。

在世阿弥看来,艺术风格不是急急忙忙就可以夺到手的。对戏剧来说,首先得讲究“状物”的功夫,即必须先把客观事物摹仿得惟妙惟肖,然后才有可能谈论风格。否则,硬求得的“花”无根无土,很快就要凋谢枯萎。即便一时还没有凋谢枯萎,看上去也只是一种矫饰。

世阿弥针对有人不在“状物”上先下功夫而急于追求“幽玄”、“强”等风格特色的倾向指出:

由于演员错误地认为所谓“幽玄”与“强”是离开摹写对象而独立存在的东西,因而分辨不清。其实,这两者都是内在于对象之中的东西。……不同的千差万别的对象,如能演得惟妙惟肖,那么幽玄的“状物”,自成为“幽玄”;强的“状物”,也自然“强”。但如在演出时不考虑这种区别,只是一味想演得幽玄,而不注意去“状物”,那就不可能做到像,演员不了解不像,认为自己是在尽量往幽玄里演,这就是“弱”。因此,如果能将美女美男的“状物”,做到惟妙惟肖,那么也就会成为幽玄。所以演员首先应当将怎样演得惟妙惟肖放在念头之中。(《花传》第六,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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