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白:“《恒河上的月光》、《风流寡妇》这些曲子我是熟悉的,我在童年的时候,就曾和父母多次去过‘法国夜总会’、‘百乐门’这些地方。可是三十年后,我却无法和这种生活合上拍。”
23.舞厅前
一个整洁的酒吧间许灵均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一张《人民日报》。
许景由走过来,在灵均的对面坐下,许灵均没有发觉他,仍在看报。
服务员送过来两杯三色冰淇淋,盘盏声惊醒了看报纸的许灵均。
“爸爸。”许灵均歉意地打着招呼。
“《人民日报》吗?”许景由问。
“是的。”
“我发现大陆的知识界,都很关心所谓‘国家大事。”“这是因为在中国,国和家的关系太密切了。国的命运就是家的命运。”
“在美国,圣弗兰西斯科化学公司就是我的王国!在外国,是要个人的声誉,讲竞争。”
“爸爸,我们大概是在集体中生活惯了,重视集体和国家的荣誉。”
许景由看了看儿子,许灵均也看了看爸爸,他们无法消除精神上的隔膜。
舞曲变换了,奏的是“甲壳虫”乐队的曲子。
许景由:“你们牧马人平时也看马克思的书吗?”
“是的。还有恩格斯的书。在中国,这种书印的很多。所以我们被劳教的人还能读到。”
许景由点点头,又说:“西方也在研究马克思主义,他们研究的不比中国少。”
许灵均:“是的。不过他们是在书本上研究的,中国是用血和汗研究的。爸爸,咱们不谈这些吧!”
许景由皱着眉头燃起烟斗。
许灵均眼前出现幻觉:
在朦胧的烟雾中,烟斗逐渐变大,变成了草原上的一顶咖啡色的帐篷,一缕孤烟从帐篷顶上升起,直上蓝天,草原上出现了“大漠孤烟直”的美丽景象。
24.敕勒川
牧场清晨,太阳刚刚露出地平线,银白色的露珠在草原上闪闪发光。许灵均把栅栏打开,一大群雄骏的马匹,肚皮抗着肚皮,臀部挤着臀部争先恐后地向祁连山下草场跑着。
许灵均骑在一匹黑鬃马上,带领着马群向草原上奔驰着,草原被马群踏出一道道深绿色的痕迹。土百灵和呱呱鸡惊叫着从草丛中窜出,向山坡上飞去。骑在马上的许灵均,象把自己的生命融化在大自然的怀抱里了。
草原上一片沼泽边,长满了细密的芦苇。
五颜六色的马匹分散在芦苇丛中,它们用宽大而又灵活的嘴唇揽着青草。
有几匹马在沼泽里趟着水,寻觅着芦苇的嫩芽,哗哗的趟水声和马的响鼻声打破草原的寂静。
半山坡上,许灵均躺在一片青草丛中,他在看一本书,书皮被揉破了,但是还可以看出“论左派幼稚脖这几个字。
25.北京饭店小酒吧间
许景由:“你还要考虑什么?你比我还清楚,共产党的政策是容易变的!现在出国签证还比较容易,以后怎么样?就很难说了。”
“”许灵均低着头没有回答。
“还留恋什么?二十年受了那么多痛苦。”
“”许灵均仍然没有回答。
许景由用陌生的眼光看了许灵均一眼,许灵均的心头突然掠过一阵惆怅,他感到他和父亲中间有一道深深的鸿沟。
许景由:“你是不是还还怨恨我呀?”他说着低下了头。
“不,完全不是。”许灵均挥了一下手。“就象你说的,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这完全是另外的事。”
许景由痛苦地擦着额头:“是啊,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可是想起来,我还是很痛苦的灵均,我的确很想念你,尤其到了现在”父亲喃喃的低语,配上徐徐传来的幽雅的舞曲,许灵均也动了感情:“是的,这我相信。”深思地,“我也想念过你”26.草原骤雨沙沙地向广漠的草原上洒落着,风呼号着。
夜色中,一株小树在大风中摇曳着27.敕勒川牧场一排马棚尽头的一间小屋,一盏小油灯在摇曳,淅淅沥沥的秋雨,从破屋的屋檐上向下滴着。
破土炕上躺着许灵均。屋里到处都漏着雨,他身边的一只碗和一只茶缸,已经接满了雨水,雨滴从屋顶上向他身上滴着,他从湿漉漉的土炕上爬起来,陡然感到自己处境的孤独。
窗外,风声、雨声大作,一扇破窗被风吹开,大雨穿过窗户,洒在他的身上。他瑟缩着身子爬起来,披上破毯子,走到马圈前。
这里比较干燥,牲口在各自的槽头上吭哧吭哧啃着干草,散发出一股熏人的暖气。他看到有一段马槽空着,马槽里有些干草,他爬了进去,躺在马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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