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主看了看周建设,拿起酒壶喝一口酒,满脸不屑地问:“就你?”
“不是我,是我老板。大老板。”
船主问:“老葵?”
“比他更大。”周建设淡淡地说,“出价也比他高,有心的话改天见个面。”
船主犹豫了一下,说了一个电话号码。
周建设一路小跑着回来了,老四鹰一样的眼睛狠狠地盯着周建设。周建设在他的注视下坦然地登上卡车。
装满香烟的卡车熄了灯行驶在密林旁的公路上。世界仿佛被黑暗淹没了。车厢里的人好像被闷在一口不见天日的大黑锅里,睁大了眼睛也看不见一点亮光。此时夜风很冷,公路旁边的树丛传出呼啸的风声。
突然前方的路口响起刺耳的警笛,并排堵在路上的几辆警车突然车灯齐开。
雪亮的光柱中出现了几十名武警,大喊着冲向卡车。卡车上的人们四散逃窜。
老四飞快地窜进树林,阿昆紧随其后。等到周建设和马光明反应过来,跳出车厢,几十名武警已经把他们团团围住,警车的灯光刺得他们睁不开眼睛。
他们被连夜带回市公安局接受审问。
周建设被带进审讯室的时候,公安局刑警队分队长张中林和一名刑警已经坐在审讯台前。周建设在他们对面的长凳上坐下。
张中林例行公事地问过名字和住址,接着问道:“你参与走私活动多长时间了?”
周建设好像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惊讶地看了他们一眼,一脸无辜地说:“我从来没参与过走私活动!”
张中林“啪”地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胡说没参与那你今天怎么到这儿来了?”
“这我还要问你呢。我是市委秘书处的辞职干部,做买卖缺钱,别人就介绍我去码头卸货,一晚上能给50元,今天是我头回去,没想到在路上就碰到你们,我还以为遇上打劫了呢。”周建设看着神情严厉的张中林,不温不火地说。
“你想狡辩?你要是真在市委干过,不会不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吧?”张中林眯缝着眼睛,把脑袋往前伸了伸,盯看着周建设的眼睛。周建设说道:“如果你不相信,可以打电话给检察院的龚钢铁,他了解我,能证明我的清白。”
张中林狐疑地自语道:“检察院的龚钢铁?于部长的儿子?”
周建设转过脸没有回答。
第二天天刚亮,关押室的铁窗被打开了。一个警察喊周建设出来。周建设起身来到院子里,看见马光明和一堆人挤在墙角里互相取暖,正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见他出来,马光明赶紧走过来低声说道:“周哥,你要出去了,别忘了救我啊。”周建设冲他点点头,走出监号。
周建设走进看守所会见室的大门,不禁微微一怔。龚钢铁和肖眉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焦虑的神情放松下来。办完了各项手续,三个人一起走出看守所外面的大铁门。外面的世界一下子变得宽阔起来。周建设抬头望天,远处的太阳在树梢背后如一枚悬挂的红蛋。他往旁边看看,见肖眉低着头走路,用脚踢着一块小石子。龚钢铁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皱着眉头。不远处有一个挂着招牌的小饭馆,龚钢铁带头径直走了进去。
饭店很小,只有四张桌子。正对门的墙壁上糊着一张迎客松印刷画。饭菜上来了,周建设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他确实饿了。龚钢铁和肖眉相互交流了一下目光,肖眉一声不吭地望着他。过了一会儿,眼睛一直看着窗外的龚钢铁转过头来,对闷头吃饭的周建设说道:“建设,你和我说实话,这事真和你没关系吗?”
周建设一脸无辜地放下饭碗,眼光拉直了,不认识似的看着龚钢铁说:“钢铁,你可以不信任我,但你总不能不信任公安局刑警队,不信任民警吧。要是我真像你想的那样是走私分子,那你今天怎么能把我接出来?你真以为人家冲你是检察院的就给我开了后门呀?”
“我不是这个意思,现在社会上有很多公司背景很复杂,我担心你和他们搅和得太深早晚要吃亏。”钢铁又把眼睛转向窗外,避开周建设的眼光。
周建设微微一笑,眼睛转过来盯着饭馆墙壁上的迎客松,他习惯性地摸摸口袋,这才想起昨天晚上烟被看守所的人没收了。他坦然地对一脸严肃的龚钢铁说:“钢铁,谢谢你们的好意,我不会堕落的。我离职是为了活得更好,不是为放纵自己,更不是要让自己堕落。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到码头卖苦力,就为一晚上挣那50块钱,没办法,我也得吃饭啊。你们能管得起这一顿,可管不了我一辈子。我和你们不一样,我要想活得有个人样,只能靠自己的这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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