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周建设这样说,肖眉眼里闪动着泪花,她想到了周建设的身世。肖眉说:“建设,你别说了。你的苦衷我们理解。”
周建设放下饭碗,叹一口气,好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苦对我来说真不算什么,我毕竟是捡煤核长大的。”说完将啤酒一饮而尽。他站起来说:“不陪你们了,我还得去干活呢。”周建设走到门口,回头看看站着没动的钢铁和肖眉。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对了,和我一起进去的马光明,情况和我差不多,也是不知情的。
钢铁,帮忙帮到底,你再和刑警队解释解释吧。“
几天以后,在城市西北角存放着周建设父母遗像的大杂院,开始热闹起来。阳光下显得越发的肮脏狭小的街上,不断有男女老少急匆匆地往周建设家的院子赶来。
周建设站在院里,也许是因为天气太热,头上冒着汗,他的周围站着大杂院里的男男女女。
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工人,站在人群中发话了,周围乱哄哄的人群安静下来。老工人问道:“建设,你真的能搞到电视机?”周建设把目光转向老工人,坦诚地说:“赵伯,我和大伙是多年邻居才来操这份心,大伙如果不信,可以不交这份钱。”
一个下颏刚长几根嫩黄胡须的中学生插话了:“建设哥,货什么时候到呀,我们在等着看《霍元甲》呢!”
周建设说:“月底,最多下月初,你还能看几集,就算这次看不到,电视台也会重播的。”说着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人群后面的一位中年妇女嚷道:“要是到时候没货怎么办?!”
周建设隔着人群望着她,又转过身对所有的人群环视一圈,提高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没货我连本带息一起还,而且你们还可以告我。我虽然已经辞职,但大伙对我是知根知底的,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从市委机关出来的,不是二道贩子。”
听见这番话,马上有几个人附和周建设,回头用眼睛瞪着那个中年妇女。
一个年轻女工小心地问:“1500元一台,是不是贵了点?”说完又求援似地看了看众人。周建设回答得很爽快:“原装、进口,我给你们是1200元,给别人是1500元。不过货不多。”
一个中年人发话了:“小周兄弟,我要一台,现在就交钱”说着就往周建设怀里塞钱。人群中不时有人叫道:“我也买—台。”“我也买一台。”大家把周建设紧紧围住。周建设微笑着喊道:“不要挤,一个一个来。”
这时刚从看守所出来的马光明,一路打听着找到了周建设的老房子,他随人流进了院子,挤到周建设身边。
“周哥”马光明喊了一声。
正忙着收钱的周建设转头一看,惊喜地叫了一声,说:“光明,来得正好,你帮我登记一下,姓名、钱数,再给每家打个收条。”
大杂院里很快排起了长龙。有人把周建设拉到一边,小声请求要替亲戚买一台,周建设满口答应着,要他叫亲戚来交钱登记,接着又小声地说,因为数量有限,就别再声张了。转眼间,队伍越来越长,尾巴都甩到街上了。
晚上,周建设和马光明在老房子里,打开两个麻袋将钱倒在地上。各种面额的钞票堆了一地。
马光明感叹道:“这么多钱,过去连想都不敢想呀。”
“这只是个开始。”周建设埋头整理钞票,很肯定地说。
“周哥,我跟定你了,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做大事的人。”马光明佩服地说。
周建设问道:“你出来,老葵他们知道吗?”
马光明说:“我从看守所出来就没回去,我不想在那儿干了,他们根本不信任我,我怎么干都是个打杂的。”
周建设头也不抬:“好,和我—起好好干,我信得过你。”
马光明使劲点点头。周建设接着说:“你明天把这些钱拿到银行全部换成新票子。”
两天后,周建设穿一身笔挺的西服,拎着旅行袋走进一家略显破旧的宾馆。他按事先约好的时间和地点,前来与船主碰头。走过宾馆安静的长廊,周建设直接来到楼上角落里的一个房间,推门进去。
瘦高个儿船主站了起来。常年的海上生活,使他看起来像一截高大的黑木雕,他的眼睛如鱼鹰一样犀利,一说话露出一口结实的白牙。三个穿黑西服的年轻人站在门口,很警惕地看着周建设。周建设坦然地拉开旅行袋,露出满满一袋崭新的钞票。他望着船主,把旅行袋往前一送,说:“这是10万元订金,1000台我全要。其余部分货到款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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