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冲说:“对啦,我老公要来啦!”
导演奥立弗亲自来陈冲的住处看望彼得,对彼得说:“你妻子是个很敏感,很用功的演员。不过,她用功不用功,我一眼就看得出来!”
陈冲哈哈笑起来。她知道奥立弗是那种最善于“压榨”演员的导演,不榨干你,不榨出他最满意的质量,他就会一直榨下去。全剧组的演员都知道他的厉害,每个人都在台下做尽量充分的台词或表演准备。
由于彼得的到来,陈冲的“下课”作业便作得少了。她考虑彼得远道而来,尽量陪他到附近的风景点去看看。而拍摄时,她便觉得自己“出戏”了,导演也发现她的台下准备不够充分。
陈冲把这情况告诉了彼得。彼得着急地说:“那你别陪我了;从明天开始,我不再理睬你,你好好准备你的戏!”
第二天,陈冲跟彼得随便谈起一个笑话,发现彼得不太凑趣。
陈冲问:“你怎么了?”
彼得着急地说:“快别跟我胡扯了,好好准备你的戏去呀!”
陈冲告诉他没那么严重,不至于玩笑也不能开。
彼得却是个非常认真的人,并且,他的认真标准是心脏医生的标准,更为严苛:只求精确,不差分毫。
“那这样吧,”彼得说,“你把你要演的戏拿来,我帮着你准备。”
陈冲觉得好笑:“你怎么帮?”
彼得说:“你念你的台词,我念别的人物的台词。”
倒是个好办法。平常想找人帮忙排练还难找,因为每人现场摄制的时间都参差不齐。
彼得帮着陈冲把一段对白排练了十几遍。陈冲意识到彼得或许生平头一次做这件工作,却做得这么仔细认真,半点游戏态度也段有。
“可以了,这段练得差不多了。”陈冲体谅地说。
“再来一遍吧,”彼得俨然像个运动教练:“再来一遍,你会更有把握些。”
拍摄进行得颇顺利。再有几天,这个外景地就该收营帐了。
一天,陈冲匆匆走过水闸上的小道,赶往摄制现场。她已着了装,赤脚赶路。由于她生性粗心,动作一贯莽撞,没有注意到闸上的金属阀门。(那阀门没被遮拦,谁也不会想到这不起服的物件竟有高达几百度的高温。)陈冲裸露的小脚猛撞在阀门上。
感到一阵锥心疼痛时巳晚了,那烙铁般的阀门已揭去陈冲腿上的一块皮肉,烙伤之深,她腿上顿时出现一块凹槽。
疼痛使她“噢”的一声叫起来。当摄制组人员和其他演员赶来时,见她疼得一鼻子汗,一手紧捂在伤口上。不知谁叫起来:“陈冲受伤了!”
她马上站起,告诉大家千万别大惊小怪,她能够坚持把当天的戏完成。
经过粗略的医治和包扎,陈冲果然又照常回到田野,立刻进入了她的角色。
陈冲结束拍摄,不少朋友得知她受伤,腿上留下一块永固性伤疤,都来看她;她撩起裤腿,露出伤,仍是一脸的无所谓。之后捧出《天与地》的剧照向大家展览。
她指着一个枯朽龙钟的老奶奶问人家:“谁认识这个人?”
没人认识。
“再仔细看!”她不饶大家。
突见其中一张相片中的老妪与彼得紧紧拥抱着,人们终于悟过来:“啊?!是你吗?!”
陈冲得意地称是。
“没想到吧?”她说:“这是我扮演的母亲在最后一场戏里。是莱莉(女主人公)去美国十几年后,返回越南探亲时母亲的形象。”
大家诧异这样面目全非的妆要费多少时、多少工,陈冲告诉说,她每天得五更起,坐在化妆镜前五个小时。
“虽然这段戏不长,但是很重要的戏。母亲的人生哲学,人生观念将被引出。”陈冲对人们说。
一九九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天与地》隆重开映。这是一年一度的圣诞,而在许多城市的重要影剧院门口,站着排队购票的观众。
有些人听说《天与地》的票十分抢手,要吃不少苦头才能买到,便从家里打电话到剧院以信用卡订购,而剧院的电话录音中不断传来令人沮丧的消息:某日某时的票,已全部订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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