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川是个黄女孩(11)

2025-10-10 评论

    以后你想来就来,这床就是你的了。我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串钥匙,喏,这是楼下大门的,这是公寓的。
    这床以前是谁的?
    空的。
    那干嘛摆张床?
    我有第六感呗。
    第六感觉告诉你我会考上芝加哥的大学?
    我一直留着这张床,因为它很适合你。
    这种话让我们难为情。比较夸张。恋人之间用来调动、催化激情的。这床是前面房主女儿的,我买下公寓它已经在这屋里。茹比把它叫作“茹比的床”。我在发现茹比的性倾向之后从不冒风险让她过夜,栓上门也不行。茹比说她要找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在我阳台下唱小夜曲,这样我会把门钥匙扔下去。我和茹比好就好在我们都逗得起,关系建立在相互间的幻灭上。我却生怕吴川对姊妹关系幻灭。
    她说她要洗个澡,我替她准备好毛巾。五分钟后她在浴室里喊我,姐,拜托帮我拿样东西!什么东西?我自己的洗发露,在我背包里!我的头发让染料烧坏了,得用专门的洗发露。
    她的包是一个大杂货铺,从鱿鱼干到长统袜到书、本、文具,一直到洗发露、避孕药、牙刷。她早就准备要在我这里住的,假如今晚我不邀请她住,大概她会有一次微度幻灭。我后怕起来。
    我把洗发露递给她,又把摊了一地的杂货收进她背包。这哪里是学生的书包,简直是步兵行囊。等她粉嫩地从浴室出来,我说,你天天都背这么多行李上学?
    啊。她弓身擦着头发。
    到处带洗发露、牙刷、内裤?
    啊。万一要在外面过夜。
    她是随时准备上男孩子那儿去过夜,还是随时准备到我这里来过夜?我不会问下去。怕证实自己自作多情。她回到她的房间,开始打电话。一会窃窃私语,一会捧腹大笑。终于和小纳粹依依不舍地道了晚安,我敲了敲她的门。她起来开了门,一个玉人儿,可惜眉毛上有那个多余的环。
    我觉得你和璜不要走得太近,我说。璜是小纳粹的名字。
    她眼里出现了防御。为什么?
    他是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能应付吸毒、泛性。你是从完全不同的环境里来的。
    我也能应付。她开始出现不屈的神色。
    你觉得你上不了毒瘾?
    我就试试看,一共没试过几次。
    可他是成了瘾的人。
    你怎么知道?
    不然他怎么连一个Party都熬不过去?
    他说那些人太没趣了。
    认为别人没趣的人,往往自己最没趣。
    她的眼神有了不少敌意。我感觉自己在她面前成了黎若纳。她概念中的姐妹情谊不包括一个老三老四摆出行为指南的女长者。或许正是为了逃出黎若纳的嗓音污染她选择了遥远的芝加哥。我后悔自己刚才多余的关怀,嘴上又出来一句,你太单纯!
    我才不单纯!吴川抗议道。
    我的意思是你还没接触到优秀的男孩。
    什么是优秀?西北大学商学院的?还是医学院的?他们是最没劲的人。毕业以后是什么样,一直到他们退休是什么样,我一眼看到头。我又不要和璜结婚,我们就在一块快活。为什么你们都恨我快活?
    没错,她的“你们”里包括我、黎若纳、吴岱。一想到我和黎若纳为伍,我情绪马上败坏。我告诉吴川她该好自为之,就和她道了晚安。她又回到电话上去,不一会又笑成一滩了。人家把我抬举成了“姐”,我还煞有介事了呢。黎若纳的女儿在我鼻子下用毒、泛性,肚脐眼戴耳环。黎若纳用意原来在此,她让我帮她镇压,让我去失败,到末了无法交账。我听着关紧的门里吴川还在和电话里的小纳粹缠绵,我想,她使起性子来就不是她自己了,是黎若纳。我使起性子来,外婆根本不和我搭一句话。她说,我理你干嘛?那又不是你,是黎若纳附体了。长大以后,一旦做错事,我就和外婆说,别怪我啊,怪黎若纳。黎若纳是没人能驯服的,我凭什么想驯服她女儿?
    早晨我头昏脑胀地起床,到楼下拿了报纸。读完了报吴川屋里还是一片深深的睡眠。我留了张字条,说我去附近的方便店买一盒牛奶。等我回来,吴川已走了,在我的纸条上写了一行英文:抱歉,上午有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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