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看了松冈一眼,微微一笑说,“我不明白先生说的是什么。”说完又要走。
松冈跟上去说,“我是说,如果这个城市在这个时候还有人在思考什么问题的话,那么就是两个人——你和我。”
黑袍人笑了,说,“哦,是吗?可是我想,我们思考的并不一定是同一个问题。”
松冈说,“何以见得啊?当然,我们的身份决定我们思考的内容。先生你在想什么问题呢?”
黑袍人说,“我在看淠水河的水。”
松冈也把目光落在水面上,然后问,“不知道先生都看到了什么?”
黑袍人说,“山有多高,水有多高。我在看这水来自何方,又流向何方。”
松冈的眼睛闪烁了一下说,“你看这河面,应该是帆过船往,渔舟晓唱,可如今却空空荡荡,徒有一泓碧波东流远逝。不知先生在观赏河面的时候,是否想到了一句成语——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黑袍人说,“我只是一介草民,更多地关注这水的作用。具体地说,就是它给我带来的利益。”
松冈作不解状,“利益,什么利益?”
黑袍人说,“在这地下,有一道我们看不见的暗渠,这来自深山的甘洌清澈的泉水,就从这暗渠里汩汩流向我的脚下,然后它会变成火一样的液体,那就是我的财富。”黑袍人似乎很动情,目光闪烁着投向很远的水面。
松冈这回真的有点惊讶了,说,“也许你已经知道了,敝人的身份是大日本‘皇军’中国陆安州驻屯军司令松冈龟尾大佐。请问先生您……”
黑袍人也惊讶了一下,脸上马上严肃起来说,“不知道先生就是大名鼎鼎的松冈大佐,失敬失敬!”说着向松冈掀了掀礼帽——“敝人乃陆安州市民,古井坊传人夏侯舒城。”
松冈眯起眼睛问道,“是古井坊老号吗?”
自称夏侯舒城的黑袍人说,“正是。松冈先生莫非对敝号有所耳闻?”
松冈高兴地说,“岂止耳闻,敝人正想拜见夏侯先生呢!”
夏侯舒城似乎有点意外,轻轻地哦了一声。
松冈解释说,“‘皇军’体恤陆安州百姓深受战乱涂炭,有心解民众以倒悬,携手建立东亚‘王道乐土’。本司令一再呼吁,恢复发展陆安州工商,其中贵号历史悠久,品牌驰名,畅销江淮,正是我要重点开辟之实业。不料今日得见先生,看来你我有缘啊!”
夏侯舒城仍是一脸茫然说,“兵荒马乱,举家迁徙,我也只是代父打理老号,而且未作长久打算。承蒙松冈先生温和政策,得以返乡清理盘点,不日也另迁他处,不知能为松冈先生做点什么?”
松冈说,“我听说夏侯舒城先生本来并不在陆安州经营,只是近日才返回故里,意欲重振家业。为什么又要说走呢?”
夏侯舒城无语,停了停才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松冈怔了一下,突然笑了说,“那这样,夏侯舒城先生既然已经回来,何不体会一下‘皇军’的‘怀柔亲善’政策?我和诸君可以重建陆安州之文明,达成州泰民安之境界,形成道不拾遗之风气,岂不是给生意人创造了公德天地?到那个时候夏侯先生再作定夺。若是合适,则留下,生意是有的做的;若是不合适,再说走也不迟啊。”
夏侯舒城想了想说,“陆安州乃我古井坊发祥地,树大根深,何尝忍心舍弃?如果真如松冈先生所说,道不拾遗夜不闭户,那自然好了。”
松冈立即展开笑容,一高兴,中国话就不地道了,吆西吆西,大大的良民,中日友好提携的干活,“王道乐土”的有功之臣,等等。
夏侯舒城倒是宠辱不惊,好奇地看着松冈说,“松冈先生过奖了,生意人,不过图个财源茂盛而已,未尝有那么高的境界。况且,我只是在观望,并没有说不走啊。”
松冈说,“那也很好,事情嘛,既然有了开头,也就一定会有结局。”
分手之后,回到驻屯军司令部,松冈立即把原信叫来,布置对夏侯舒城进行严格的调查。不仅调查他的家族,而且调查古井坊的所有归来人员,尤其是在陆安州易手前后半年,夏侯舒城及其古井坊佣工的足迹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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