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舒城抽着雪茄,冷眼相观,微微一笑。
松冈解嘲似的说,“夏侯先生,你见过日本的茶道吗?工序是非常繁琐的。喝茶的含义已经远远不在茶的本身了,而往往就在那些工序里。”
夏侯舒城笑笑说,“松冈先生的意思是,让宫师长给我们表演一场宫式日本茶道?哈哈,有趣!”
松冈也跟着傻笑,说,“夏侯先生不要介意,这是……啊,宫先生,你的表演可以停止了,我们喝茶吧。”
夏侯舒城说,“没关系,可以理解。松冈先生是不是在陆安州感到很不安全?”
松冈表情一僵说,“夏侯先生何出此言?”
夏侯舒城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这些成语都是出自陆安州和陆安州附近。淝水之战的遗址就在陆安州境内。”
说完,向佣人一挥手,要来一只空碗。
松冈说,“夏侯先生误解了,误解了。宫师长,我们还是喝茶吧。”
夏侯舒城说,“宫师长你那是雕虫小技了,难免百密一疏。中国宫廷和要员家庭,每逢江山板荡多事之秋,为了防止对手下毒,往往实行尝试制度。”说着,拿起小勺,从几个茶碗里舀出一些茶水,把碗交给佣人说,“当着他们的面,把它喝下去!”
松冈立即制止,“夏侯先生,何必如此,这不是让我们难堪吗?”
夏侯先生说,“宫师长提醒了我,这样做非常有必要。”
松冈困惑地看着夏侯舒城,宫临济也稀里糊涂地看着夏侯舒城。
夏侯舒城说,“这样做真的很有必要,日本军队到陆安州来,可不是驮着礼物来做客的,那是用枪炮开路打进来的。我不能担保没有人对松冈大佐恨之入骨,我甚至不能担保古井坊里就没有仇视松冈先生的人。万一出个差错,敝人担待不起啊!”
松冈和宫临济面面相觑。松冈说,“夏侯先生是开玩笑了,开玩笑!我们……我们不开这个玩笑了。请用茶吧。”
夏侯舒城说,“请松冈先生稍等一下,对于你个人的安危,请你不要相信任何中国人,包括本人,甚至包括宫临济先生。”
说完,向佣人一扬下巴,脸色一沉,喝道,“喝下去!”
佣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茶喝了,还向松冈和宫临济亮了亮碗底。
松冈突然哈哈大笑说,“你们两个中国人都很幽默,我很开心。”
宫临济说,“太君开心,那就好。”
夏侯舒城说,“请吧,现在我们都可以放心了。”
松冈说,夏侯先生太客气了。端起茶碗,呷了一口,嚅动舌尖,脸上出现愕然神色说,“好香的茶,似乎有酒味儿呢。”
宫临济端起小小的茶碗,喝了一口,也咂了咂嘴说,“夏侯先生,这茶好像米酒啊。”
夏侯舒城说,“这是敝号特产,名曰桂花酒茶。”
松冈又呷了一口,咂动唇舌,品尝许久,然后眯缝着小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夏侯舒城,赞叹道,“曾经听人说过以茶代酒,今天却尝到了以酒代茶,真是美妙绝伦。”
夏侯舒城脸上略有得意之色,悠悠地说,“实不相瞒,这种酒茶是敝人受西洋鸡尾酒会的启发,请上海一位调酒师和本号酒博士共同研制而成。用天茱山上好茶叶铁桂兰,八月的桂花,兑以敝号古井原浆发酵炮制,有滋容养颜健身之功效。曾在法国、俄罗斯等国驻上海领事馆风靡。”
松冈说,“清香沁脾,余味绵长,齿间留香,确实是人间上品。但工序如此复杂,用料如此精湛,一定是很昂贵的了。”
夏侯舒城说,“寻常百姓是无缘消受的,每年所产不过百余甑,敝号自用,接待贵客。生意萧条岁月,仅此一项产品,也可勉强支撑。”
松冈说,“贵号有此绝品,定然立于不败之地。”
夏侯舒城说,“谢谢松冈先生美言。经营之道,贵在出精,胜在出新,此为家训。”
在松冈同夏侯舒城谈茶论酒的时候,宫临济坐立不安。他可没有松冈的闲情雅致,把碗里的茶一饮而尽,然后就东张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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