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信茫然地回答,“太君,这些事情我从来没有想过。”
松冈严肃地说,“没有想过是愚蠢的,是目光短浅的表现,是对圣战的要义缺乏深刻理解。战争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仅仅是杀人放火?”
原信说,“有点明白了。”
松冈说,“积二十余年征战之经验,凡占领一地,欲站稳脚跟,欲将触角探入占领地之中心,一定要会用人,会用占领地的名人、要人、文化人、有钱人,不仅要用表面对‘皇军’绝对服从点头哈腰的人,也要用那些自命不凡的同‘皇军’若即若离的人,甚至还要用一点站在‘皇军’对面品头论足的人。你简直想象不出来,你知道把这些人统统集中在一起会发生什么?”
原信说,“想象不出来。”
原信是个务实的人,做事只看效果,正因为如此,便经常受到松冈的嘲讽,什么鼠目寸光,没有政治头脑,等等。但原信对于松冈这一套并不欣赏,松冈动辄就是“依我对中国人的了解”如何如何。虽然原信对中国人也不是很了解,但他认为松冈对于中国人的了解是肤浅的,过于低估中国人,可能是要付出代价的。作为军人,是不应该低估对手的。而松冈的弱点在于,无限放大地看待自己,无限缩小地看待对手。尤其是担任陆安州驻屯军司令以来,军人的气质减退了不少,倒像是个玩弄权术并且乐此不疲的政客,这是很让原信担心的。然而松冈刚愎自用,根本无视他人意见。所以原信不满归不满,也不敢过于流露。
松冈得意地大笑说,“你对中国人缺乏研究,我可以告诉你,中国人个顶个单打独斗都还有两下子。但是你把他们集中起来,尤其是在利益面前,他们就乱了,会互相瞧不起,互相扯皮,互相攻讦,互相挖墙脚甚至互相战斗而不可开交。”
原信说,“太君,或许并不是所有的中国人都是这样。譬如他们有组织,有目的,那就有可能在组织的纲领下团结起来。”
松冈拉长下巴,张大嘴巴,上下合了两下,很自信地说,“原信君,你是按照日本人的精神来看中国人。然而中国人就是中国人,即便有组织,思想也是散的。所以说,中国人是很好玩的。”
原信不解其意,傻傻地看着松冈。
松冈说,“对的,就是好玩。便于玩弄。明白什么叫玩弄吗?”
原信还是一脸茫然,不知道这位先生又在玩弄什么玄虚。
松冈说,“中国人有一句话,叫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螳螂玩弄蝉,黄雀玩弄螳螂。我们‘皇军’要想在陆安州站稳脚跟,得靠中国人,但是不能靠哪一个中国人,哪一个都是靠不住的。但是可以让他们互相制约。依我对中国人的了解,他们就像蚂蚱,只要把他们拴在一根绳子上,他们会各自按照自己的方向跑,结果谁也跑不了。”
原信说,“我懂了,重用宫临济是为了制约抗日分子,重用董矸石是为了制约宫临济,重用方索瓦是为了制约董矸石。但是我不明白,重用夏侯舒城是为了制约谁?难道是为了制约方索瓦?”
松冈说,“为什么不呢?夏侯家族有地位,夏侯舒城本人有名望,尤其他以‘卖酒不卖国’的形象出现,很能迷惑陆安州工商界和老百姓,他可以稳定局势,保证‘皇军’完成征集粮食的任务。同时,由于他和方索瓦分属两种观念,一旦方索瓦出现问题,就可以借用夏侯舒城之刀,甚至通过他借天茱山抗日分子之刀。”
原信愣了半晌,还是感到松冈的想法有些一厢情愿,甚至有些书呆子的味道。但是见松冈洋洋自得,不便扫兴,只好顺水推舟,两腿一并说,“太君的意思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让他们,所有的中国人成为一个丝丝入扣的链条,互相钳制。”
松冈说,“我是这么计划的。”
原信说,“只是有一点我要向太君报告,对于方索瓦,不能与宫临济和夏侯舒城之流等同视之,方索瓦是‘皇军’的可靠盟友。”
松冈不假思索地说,“相对而言是这样,我们会另眼相看的。但是,中国有句老话,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啊!”
原信说,“哈依,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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