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搞军民共建精神文明,部队有大半时间在为驻地做好事。
刘尹波知道岑立昊的弦外之音指的是什么,他本来想说,未必,塞翁失马安之非福,又安之非祸,弄巧成拙也符合辩证法精神啊!但刘尹波没把话说出口,那样就太刻薄了。
刘尹波想来想去,最终想通了,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好女孩多的是,没有苏宁波,还有浙宁波闵宁波赣宁波,没有一棵树上吊死的道理。辩证法还真的不能忽视,岑立昊一向恃才傲物盛气凌人,给他个苏宁波,让他得意吧,让他神气吧,让他觉得他是天下第一号人物才好,没准哪一天从天上掉下来,摔个鼻青脸肿他就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睛了。
七
这年冬天岑立昊和苏宁波的爱情进入到高xdx潮阶段。
彰原市地处天都山以东,是一块方圆不过百十公里的平原,一到冬天,凛冽的西风从天都山翻过来,窝在小盆地里呼啸着来回打旋,只几个回合,秋天的余温就荡然无存,寒冷的空气硬得像冰碴。到了这个时候,训练也就断断续续了,多数是室内作业。节假日和星期天,岑立昊就会编出一些理由,让指导员和连副们死守连队,自己则见缝插针溜出去会苏宁波。
以266团岑立昊的连队为圆心,以五公里为半径画圆,正南方直线距离不到一公里便是滑校,滑校往南不到三公里便是彰河。岑立昊和苏宁波的幽会地点既不在滑校,也不可能在266团,而在正南方的彰河边上。彰河是一条界河,南边是彰原市区,北边是北郊区,往西的拐弯处是彰原市纱厂,拐弯拐到北边四五里路,便是赵王渡。河湾环抱的是一个大而无当的土岗子,上面既没有人家,也没有建筑,只有一些稀稀拉拉的杂树。这个地方人迹罕至,好像是被城市和人间遗忘的一个角落,一点也不浪漫,而且荒凉,甚至阴森。但是岑立昊和苏宁波赋予了这个孤岛般的土岗子以澎湃的热情。冬日的阳光灰蒙蒙的,空气里还飘扬着细细的沙尘,两个南方人走在北方几乎没有路的路上,走在无人关注的陌生的城市的一隅,心里便涌出一些异地异乡的异样情感,那还不仅仅是爱情,还有一种深层次的文化血缘掺杂着爱情的血管里,使其有了更多的含量。
这以后他们就经常到河北岸这个土岗子上来,并且把它命名为延安——岑苏的爱情圣地,在那充满憧憬充满理想的日子里,他们甚至把爱情的结晶都设计好了,一旦有了孩子,不论男女,一律取名岑苏。多么好听的名字啊,简直像诗一样美妙。
元旦前夕一夜大雪,千树万树梨花开。岑立昊告了假,从西门抄近道赶到滑校西门,苏宁波已经等在那里了,两个人都是全副武装的棉货。那天全中国都在过节,没有人知道天底下还有一个不跑飞机只是用来谈情说爱的飞机场。这一天,方圆十多公里的飞机场都属于他们,他们像林海雪原中的少剑波和白茹,手拉着手在覆了一层薄雪的跑道上纵情驰骋。他们还是觉得不过瘾,他们要去溜冰,真正的冰。他们把自己交给了彰河,尽情地疯,尽情地闹,在冰上翻滚爬行,一个人坐在地上,让另一个人当车推,累了,就躺在冰上翻白眼,喘粗气,然后并排躺下,让绒花一样硕大的雪片一点一点地埋着身体。那种快乐,不是别人能体会到的。
两个人一个头朝北一个头向东,以脑袋为交点,衔接成一个“人”字,俯卧在冰上,互相看着,像两只瞪着眼睛的动物。
岑立昊说,“怕不怕?”
苏宁波说,“怕什么?”
岑立昊说,“怕冰化了,我们双双沉下去。”
苏宁波说,“我们就这样,沉下去好了。那又有一段地老天荒的爱情故事问世了。”
岑立昊问,“知道卧冰求鲤的故事吗?”
苏宁波说,“知道,一个孝子,为了给病重的母亲做鱼汤,跑到河里光着膀子,企图依靠体温融冰。”
岑立昊说,“精神可嘉,做法太蠢。破冰取鱼,有一万种办法,但这个傻子选择了最愚蠢的办法。”
苏宁波说,“你说的不对!你说有一万种办法,是用今天人的眼光看的,古代嘛,科技不发达,人们解决问题,有时代的局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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