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务员笔记(64)

2025-10-10 评论

  刘一鹤的话让赵忠面色发窘,更让我无地自容,很显然,刘一鹤是个读经典的大家,对《君主论》非常熟悉,我有一种班门弄斧的窘迫,幸好欧贝贝接过了话茬,她一晚上都心事重重的,看刘一鹤的眼神也与众不同,脉脉含情的,当然不仔细观察是看不出的,之所以被我捕捉到,是因为我正处于热恋当中,老猫看我就用这种眼神,我暗笑欧贝贝不自量力,她却早已拿起卡拉OK的话筒要为刘一鹤献上一首《十送红军》。
  综合二处的人都知道刘一鹤最喜欢这首歌,有一次在卫生间我碰上了刘一鹤,他就是哼着《十送红军》的小调进来的。
  音乐响起,欧贝贝动情地唱道:“一送(里格)红军,(介支个)下了山,秋风(里格)细雨,(介支个)缠绵绵。山上(里格)野鹿,声声哀号叫,树树(里格)梧桐,叶呀叶落山,问一声亲人,红军啊,几时(里格)人马,(介支个)再回山。……”
  众人倍受感染一起跟着唱起来,欧贝贝唱时并未看着电视屏幕,而是深情地望着刘一鹤唱,当唱到“情深似海不能忘,红军啊,革命成功,(介支个)早归乡”,欧贝贝眼里浸满了泪水,语气也不像在送红军,而是在送情郎,这种感觉很让我诧异,难道欧贝贝会……怎么可能呢?
  这顿饭在许智泰一曲《驼铃》中结束,大家走出好世界时,刚刚月上柳梢头,不知为什么我有一种“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的惆怅,我懒得去市府大院内取自行车,尽管市政府与好世界只一墙之隔。我也没有打车,只想在夜幕中走走。本来以我父亲的经济实力,我是可以开宝马上下班的,但是市长、副市长们坐的也不过是奥迪,我开宝马,无异于自毁前程。在综合二处这几年,我已经失去了本我,更没有自我,就别说妄想超我了,我已经没有资格问自己我是谁?
  我喜欢黑夜,只有黑暗降临时,我才有一种逃离的快感,这大概与我属鼠有关,谁见过老鼠在白天满大街溜达的,太危险,黑暗给我安全感,然而我又不甘于躲在黑暗里,因为我喜欢刺激,最具快感的刺激当然是恐惧,再也没有比白天的大马路更令人恐惧的了,因为任何一个人闭着眼睛横过马路百分之百要倒在血泊中,人尚且如此,何况我是一只“楼中鼠”。想到这些,我更加羡慕荒原狼,最起码他在荒野上有“追逐母狼”的乐趣,我作为一只“楼中鼠”却找不到一只“母鼠”,因为我已经分不清鼠和人的区别,“从狼的角度看,任何一个人性的行为都是非常滑稽愚蠢和不伦不类的”,从鼠的角度看,任何一个人性的行为似乎都在回归鼠性,我不知道这是人的不幸还是鼠的不幸,亦或是两者的大幸。反正鼠类已经成了人类的宠物,鼠类当然应该学着爱人类,我不知道我的观点是乐观的还是悲观的,我只知道进化就是变异,文明是变异的产物,政治是文明变异后下的一个蛋,人去孵化它可能变成人,鼠去孵化它可能变成鼠,最怕的就是豺狼虎豹去孵化,当然豺狼虎豹也不可能去孵化,他们是见蛋吃蛋、见人吃人,鼠当然更是美餐。如今,人和鼠越来越相互理解,互敬互爱,甚至互相变异,大概是一种迫于无奈的战略伙伴关系。这种恐惧是荒原狼亦或是全部狼无法预料的。
  我正漫不经心地走着,手机突然响了,是我女朋友老猫打来的,我赶紧接听,说实话,我只有听到老猫的声音或见到她本人,才会从鼠的思维中逃离出去,觉得自己是个人,这也恰恰是老猫最吸引我的地方。有时候我甚至想,那么漂亮的女孩与贪官面对面时,会不会引起贪官们的邪念?后来我转念一想,或许激发贪官对美好生活的留恋而坦白,总之,别看老猫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已经参与过好几起腐败大案的调查,她说每当她与贪官面对面时,都像猫面对耗子一样。我和老猫有一个多星期没见面了,我以为她想我,想让我请她蹦迪或者去酒吧聊天,老猫就喜欢蹦迪,要么就进酒吧和我拼酒,别看老猫是美女,喝酒就像喝饮料一样。我刚亲昵地喊了一声:“小琼!”她便急匆匆地说,刚接到任务要去昌山市办案,我好奇地问是什么案子,她说保密,反正齐书记亲自带队,我们室的人全部出动,还说让我乖乖的,她可能要走十几天,然后嘣地亲了我一口就挂断了电话。
  我呆呆地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心想,齐秀英亲自带队,这不仅是一起大案,而且是要案,看来昌山市官场又要大地震了。别看齐秀英调任清江省纪委书记不到一年时间,已经有三座城市的副市级腐败贪官落马,一时间,在清江省官场“齐秀英”三个字让许多人坐立不安。在K省时,老百姓送给齐秀英一个美誉,叫“女包公”,我却不以为然,想成为六亲不认的包公谈何容易。通过老猫我得知,齐秀英在他丈夫二十年前病逝后一直单身,与儿子相依为命,长期的寡居生活会塑造特立独行的人格,而拥有特立独行人格的人往往是强大的。尽管如此,我也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纯粹的正义,就像人性当中有鼠性一样,正义不过是出于污泥的荷花而已,而荷花是人工栽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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