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和人(99)

2025-10-10 评论


  陈玛荔、毕鼎山的公馆,看来可能是哪位川军将领或四川实业家的房子借给他们住的。在这天色已暗的时分,看到这种在重庆属于要人居住的青砖公馆洋房,使家霆明白毕鼎山确实是走红了。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小轿车,有个司机坐在车里。燕姗姗一看车号,轻声说:“是中统局的汽车,有客人在里边。”

  家霆佩服燕姗姗的机灵、聪敏和对车号的熟悉,觉得这本领包括她刚才在路上介绍陈玛荔时所掌握的丰富背景材料,都是做一个名记者必备的条件。跟着燕姗姗正往里走,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人从里边匆匆走出来。近前了,映着门房的灯光可以看清这人约摸三十七八岁,留着对分的西装头,有两只看上去叫人觉得他在生气的眼睛,右手夹着香烟。家霆心中一惊,马上认出:是张洪池!就是那个中央社记者兼着叶秋萍部下特工职务的张洪池。这个神秘人物,冯村的被捕显然同他有关。他到陈玛荔公馆来干什么呢?家霆怕被张洪池认出,忙掏手帕假作拭脸,随着燕姗姗走向门房,避开了张洪池,然后走进陈玛荔的公馆里去。

  “啊,你们很准时啊!”陈玛荔见到燕姗姗和家霆时,放下手中正在看的晚报,第一句就用满意的口吻这样说。她的国语带着上海口音。

  这是一问宽大的、布置得简洁又很有艺术气息的客厅。地板打了蜡,光灿灿的,看来是可以用来开par十y用的。墙上一边挂着两幅风景油画。最引人注目的是中间挂着一张陈玛荔的全身巨幅油画像,神采风韵,飘飘欲仙。像框讲究,金色叶穗的阔边古色古香。一套沙发上蒙着墨绿色布罩,一只小圆桌上有景泰蓝花瓶,小茶几上有一套西式花瓷茶具,还有彩色烟灰缸和一罐三五牌外加一包骆驼牌香烟。此外,中问一张奶油色大横几上,排列着满满的原版外文书和许多中文书籍,还有不少《Life》(《生活》画报)、《Reade。Diges十》(《读者文摘》)、(Crown)(《王冠》杂志)等美国杂志。精装书里有《圣经》,中文书里有童霜威的《历代刑法论》。家霆想:爸爸那天寄书给毕鼎山时,是抱着一种讽刺态度去寄的。当时,哪想到为冯村的事竞要来找他们帮忙。

  三人都在沙发上坐下。燕姗姗介绍了家霆,家霆把爸爸的信交给了陈玛荔,陈玛荔抽出信笺来看。家霆打量起陈玛荔来了。这女人,脸不太漂亮,却窈窕、华贵而有风韵。总该有三十出头了吧?却显得很年轻。她头发梳成一个小圆髻,旗袍裁剪得非常合身,苗条而丰满,配上高跟鞋显得亭亭玉立。

  “哦哦哦。”陈玛荔从茶几上拿起骆驼牌香烟来,抽出一支,用打火机“啪”地点燃了,看了信,吸着烟,朝家霆看看,点着头,声音飘飘柔柔,“令尊和我们,关系是很好的,我知道!(家霆想:关系好什么?)令尊的大作我们也早收到了,很钦佩啊!不过,关于这件事——”她扬扬手里的信,“我在你们来之前,了解过情况,恐怕不是很容易办的。人到底在哪里,也摸不准。我想,我来努力一下,你们对外也不必声张。过些时候,我给你们个回音,怎么样?”

 
 



态度不冷也不热,听来似乎有点应付、打发的味道。

  燕姗姗忽然说:“玛荔处长,这件事别人办不行,你办一定能行。这个冯村,为人极好,太冤枉了!你就帮这个忙吧。”

  陈玛荔听燕姗姗这样说,有点高兴,却岔开话题,吐着烟说:“姗姗,你是个人才,我是最爱才的。我老想劝你到中央社,如果你到中央社,我让他们重用你,让你出国去做特派员。你们那个报纸是没什么前途的。”

  燕姗姗摇头笑笑说:“不行啊!让我做个自由主义者吧!我喜欢做个无党无派、不偏不倚的记者。再说,我的英文不流利。倒是他——”他指指家霆,“他是在上海教会学校渎过的,年轻有才,英文中文都棒!等他从民声新专毕业了,你好好栽培他吧!”

  “哦?”陈玛荔突然好像才发现家霆的存在和不凡的风度了。她吸着烟,看着家霆,看得那么仔细、认真,竞使家霆有些不舒服了。她那不太漂亮的面庞在烟雾吞吐之间,透着一股坚定、自信,有一种成熟、世故的风韵。她用上海话问:“你是上海人?”她忽然注意到他的那双眼睛了!啊,这双多年轻、多清澈、多明净的眼睛哟!为什么这么熟悉呢?

  家霆点点头,用上海话说:“我生在上海,在上海住过多年。”陈玛荔突然用英语说:“你是什么时候离开上海来重庆的?”家霆用英语回答后,陈玛荔用英语说:“好极了!你的发音很好。”她变得高兴起来了,说:“我见了上海人就亲三分!”又突然看着家霆笑笑,用英语说:“你非常漂亮!”大约在这时,她发现在面前的这个年轻人风度翩翩,确是一个英俊的美男子。但这句话却使家霆不太受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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