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爸爸(40)

2025-10-10 评论

  “国家领导人都谁来了?”
  “都来了,没细数。”孩子们回答,“我们都看傻了。”
  “重视呵。”马林生一杯接一杯地灌酒、欣赏着、评论着。
  他的注意力被数百名新入场的穿得很少的女大学生吸引住了,暂时没话,待看了个够后,又欢眉喜眼地开了口。
  “冷不冷呵穿这么少。那料子是尼龙的么?”
  “不懂。”孩子们摇头。
  “舞蹈得不错、歌儿不好听,应该用‘我们的田野’。”
  一群男表演者出场,在划坪做着相当于最好的胡同队水平的体操表演。
  “李宁呢?李宁怎么不出来?应该给他在中间搭个大台子托马斯全旋。
  马林生嚷嚷道,思路转到离他最近的一个孩子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你爸是谁?是住我们这条胡同么?”
  那孩子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和他爸的名字,说了自己住哪儿。
  “不熟。”马林生认真地回忆了一会儿,摇头,“不认识这个人。噢,你是住楼呵。那好那好,住楼好,用水方便,几居室柯?”
  “什么话呀?还背着小哥们儿。”马林生咯咯笑着,端着酒杯走过去,歪头把耳朵伸过去,“你说吧,这就叫咬耳朵吧?”
  说完自己笑起来,挺为自己的俏皮得意。
  “您是不是喝多了?”
  “没有没有。”马林生立刻申明,一本正经地严肃下来,“我不过是跟你们逗逗。”
  “我跟你说,爸,”儿子一副商量的口吻,“今儿等于过节,外面肯定热闹,灯也会开了,马路上又有花儿,备不住花丛里还有走马灯电动狗熊什么的,我给您把照相机装上卷儿,您出去照两张,溜达溜达……”
  “不去!我刚从外边回来。”马林生放大摇得像拨浪鼓,“街上你说的那些玩艺儿倒都有,可就是没人,都在家看电视,我一个人逛有什么意思?怪惨得慌的。”
  “没人才清静呢,平时你不是老嫌人多?你这么大人还害怕?我是有客,没客我都想出去转转。
  “我还没看完开幕式呢,起码让我看完,然后咱们一起出去。”马林生回头看那帮孩子,“他们还能不走?打算在这儿呆一晚上?”
  “马锐,我们走了。”一个孩子率先站起来,其他孩子也纷纷起立,“你别轰你爸了,我们走,回家看去,留你和爸在这儿好好看。”
  “别,你们别动。”马锐索性直截了当地对爸爸说,“你瞧,你一来别人都要走。有您在他们都感到拘束。您是不是……
  您要不爱上街,是不是能到夏叔叔家看电视?让我们这儿善始善终?“
  “嫌我多余了?是不是我说的话你们都不爱听?我没说什么呀!”
  “不是。”马锐诚诚意地解释,我们这儿都是小孩儿,您一个大人掺在里头,您就一声不言语我们也觉别扭,就像您一帮大人说话掺进来个小孩儿……“
  “好好,我这就回避。”马林生低看头小声儿地说,我马上走。“
  他去穿厚一点的长袖衣服,刚才回来的路上已经感到有些凉了。
  “马锐,还是让爸留下吧。”一个孩子说,我们走。“
  “别别,还是让他走。”马锐看着父亲出门,对他说,“谢谢你呵。”
  马林生微笑着点点头。
  外面天已经黑了,果然有些凉意。街上倒是一派节日景象,所有高大建筑物都挂了成串的灯,路边的花坛,树上也吊了彩灯,交相辉映,墨蓝天幕上的星星倒显得黯淡,明明灭灭的看不大清晰。时近中秋,月亮很好,很大很透明,只是还不那么浑圆,有些扁,像个消瘦的朝鲜姑娘的脸。
  马林生没有去夏经平家。直接就来到了街上。连儿子都嫌自己多余何况别人?他还没堕落到那种给人家添了恶心自己却浑然不知反以为得趣的下作地步。他只是有些委屈,觉得自己还是诚心诚意地想和孩子们打成一片,为什么他们就不能认同、接纳他呢?他们有什么好紧张的?他使用的都是他们所熟悉的语言,包括他们常用的介于语就像孙敬修老爷爷给小朋友们计故事经常干的那样。他们为什么没有像小朋友迷孙爷爷一样被他迷住?凉风摊来,他的酒劲儿涌来,头脑也有些昏然。他想起刚才在孩子们面前说过的话作出的那副神态,自个也脸红了,那真是一副丑态!太有失他的风度以,有损他的形象了,想想都觉得恶心!他真的站在路边弯腰呕吐起来,吐出来的都是发酵变酸的啤酒,一股酸腥直冲脑门,刺激得他连连打战鼻涕也清汤似的流了出来。他身上没带手绢,只好用手掌胡乱抹了几把,然后再把手掌的津液在旁边的树干上擦干。他擤着牌子往地上啐着混浊的唾液,眼泪汪汪地直起腰喘息着张望。好在街没什么人,谁也没有注意他,只有不远处一个花坛中,一座用铁架、木料搭置外面包栽着绿茵茵的草皮的长城城门下,有一个声控熊猫在悦耳的铃声中双腿并拢沿着轨道滑行、进进出出,停下来机械迟缓地招招手,扭头又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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