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墨脱(40)

2025-10-10 评论

  行包在撞击时滚到了一边,黑色的箱子在身体与巨石碰撞时被挡在中间,这口跟随我奔波多年的摄影箱被撞裂,终于散了架,那部随我漂泊多年的照相机后座电池盖也被摔裂,装在箱里的胶卷、资料、备用电池及很多证件散落在雪地四周,藤拐杖摔出老远,冰凉的雪花溅满我的身躯。
  “完了。”我心中猛然一紧,在将要走出墨脱的最后一程中,身体却受了重伤。此刻,没有任何人可以帮我,我只能靠自己,而且必须尽快离开此地,尽早下山!
  我用手肘靠住冰层,咬紧牙关慢慢地坐起来,缓缓地呼吸,缓缓地活动四肢。这时,山腰处起风了,呼啸的阵风卷起碎雪在空中狂舞。
  我跪在冰雪上,将散落在雪上的所有东西装进裂开的箱子里。然后,用绑带将裂开的摄影箱捆扎起来,找回了行李包、拐杖及摔裂的墨镜,重新背好行包,坐在雪道上,紧抱已摔破的箱子,朝雪原深谷滑行。
  一小时后,我滑到了深谷底部,看见了泥土和石块。这是多么令人激动的时刻啊!我已经成功地翻越了嘎隆拉山!

  下午三点半钟,我走出雪谷,眼前豁然开阔。
  路旁有几间极为简易的木板屋,这些被人们遗弃的木板屋在寒冷中顶着碎雪,使人感到凄凉悲怆。我走进破木屋,屋里还铺着一排湿漉漉的木板,一看便知开山时节这里曾住宿过进出山口的背夫或民工。
  我顺着高低不平的泥道慢慢地走着,坑洼里散落着一堆又一堆牛骨和羊骨,有几张冻硬的牛皮堆在一起。在另一个木板屋前,空罐头和空酒瓶堆了一地。
  眼前的一切静得可怕,直觉告诉我,今晚在这里露宿是不安全的。看看时间,正好下午四点,西部的天空比内地黑得晚一些,大约要在晚上十点钟天才黑尽。我毫不犹豫地背起行包,提着黑箱离开了木屋。
  走出很远很远,我回过头去,那块神秘而可怕的地方的确显得阴森而恐怖。
  海拔逐渐降下,道旁已是光秃秃的树干枝藤,腐叶败枝铺满路径。我行走的这段泥道正是通汽车的道路。
  下午六点整,道旁的路碑又出现了,碑上清晰地刻写着离波密县还有三十里。天仍然很亮,朝山下伸延的路段弯弯曲曲,轮廓更加清晰。
  从扑面而来的寒风中,我嗅出草木的清新,这清新的空气使疲惫的身体得到放松,我的步伐又奇迹般地加快了。
  远天开始泛红了,通红的云霞正在燃烧。道路的两旁相继出现被遗弃的木板屋、黑洞洞的石垒屋以及林木被砍伐的痕迹。我坐在石块上喘息着,每到休息时我的胸部就会疼痛。我不愿去看流血的脚。我那受创伤的肿手与我的脸庞一样开始发黑。
  林中的不远处,几个黑乎乎的家伙聚在一起探头探脑。我很警觉地站起身,随即扔去一块飞石,呼哧一声,几个野家伙窜出林中朝深谷跑去,像野狗也像狼。
  我不敢在此地久停,已经傍晚七点钟了,得赶快上路。
  走出森林,眼前是一片开阔地。在夕阳余辉的映照下,这片开阔地被夕阳染红。放眼望去,云霞满天,像被夕阳的余晖点燃。回望身后,嘎隆拉山已退得远远的。
  一股激越的热浪在我胸中猛烈掀起,我的眼眶迅速地模糊了。我放下黑箱,放下行李包,久久地注视着嘎玛山。
  再见了,墨脱!这片神奇的土地,你把大自然神圣的灵性注进了我的生命中。

  一条细长的河水闪烁着光芒,曲曲弯弯地绕过开阔地,朝远方伸去。它就是横贯波密县城的那条河流,波密县城就坐落在眼前这片开阔地的怀抱中。
  天际的云霞连成一片,如火如荼,天变得通红,开阔的大地也变红了。
  晚上9点10分,我重新背好行李包,提着黑箱,走进前方的开阔地,走向波密县城。
  我的右脚脚踝又钻心地疼痛起来,左脚膝盖早已不能弯曲,每走几步,都得停息下来喘气。袜子和胶鞋早已被鲜血浸红,我不敢脱下鞋袜,也不知道我那双受到冰雪侵蚀的脚,那双支撑着我走完穿越墨脱全程七百里艰险路程的脚,如今是副什么模样。
  我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今天一定要走到波密县城!
  继续往前走,我看见了一个小村庄,色彩斑斓的经幡在村前的木桩上飘荡,几个藏族老人在村舍的坝前捆绑柴火,几只剽悍肥壮的藏狗在闲逛,温顺的牦牛群相互挤靠在一起。当我从村旁走过时,村中的藏族人,那些正在享受晚霞美景的男男女女们都惊奇地看着我。我的步履很慢很慢,只有心脏的跳动很快。人们在议论着什么,又朝着我指指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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