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墨脱(41)

2025-10-10 评论

  有一个藏族朋友走近我,问:“老乡,从山里来的吗?”我点点头说:“从墨脱来。”他惊奇地说:“你一个人么?”我又冲他点点头。“啊!”他大叫起来,“墨脱的路途已经大雪封山啦,你怎么过来的?”
  我不想再说什么,我太累……太累了。我朝前指了指,问波密大桥还有多远。1995年我第一次进西藏拍摄时,曾在波密呆过几天,在波密大桥上拍了很多照片,波密大桥是波密县中心的象征。
  藏族朋友说还有两里路,叫我先进屋休息一会。我连连摇头说,我要在天黑前赶到波密县城。其实此时天已经有些黑了,但我不敢坐下来休息。我知道只要我一歇息下来,就再也走不动了。
  我的目的地在前方,在那插满经幡的大桥上。
  火红的云霞渐渐变暗,暗红的天空仍映照着开阔的波密大地,缓缓流淌的河水也变得暗红,离波密大桥还有500米了。
  我疲惫到了极点。我没有像往常那样,在最艰苦的时候,将紧握的拳头在空中挥动,现在我完全没有力气这样做了。
  七百里路途中的最后500米,我仍行走着,行走在白昼与黑夜的交替之间。
  晚上9点32分,暗红的天空正在失去光泽,波密大桥出现在我的视觉中,插在桥面上的白色经幡正随风飘荡。内心的狂跳令我头昏目眩。
  连接大桥路段的土道是一段上坡道,约三十来米,走过这最后的三十米就上桥了。
  流经此段的河流宽阔、缓慢,隐隐地折射着水波的光彩,这是流过波密县城的河流。我走上桥头,将身体倚靠在桥的护栏边。我的脚下是缓缓的流水,远处是起伏的山峦,河岸边的卵石滩上,两个穿着花围裙、披着黑发的藏族姑娘正在唱歌。晚风掠过,渗溢着波密的气息。
  我抬起头朝桥的另一端望去,此行的终点,在辉煌的灯光之中。我的胸中再次掀起波涛,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猛然朝前冲去——
  刹那间,我的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身体重重地摔在大桥上,脸与石桥栏相碰,鼻孔撕裂般疼痛。
  河水仍在静静地流着,我支撑着身体坐在桥面上,紧靠着石桥护栏,脸深深地埋在手肘下,任殷红的鼻血顺着嘴角流着。
  高亢清亮的歌声从河滩传来,轻轻缓缓地飘逸在夜空,这是藏族人特有的歌声,是藏族姑娘的歌声。
  我抬起头,用手抹去了流出鼻孔的血,不远处的灯光闪闪烁烁连成一片,在我眼前跳跃着,慢慢地模糊起来,变成了一串串色彩缤纷的光环,我的眼眶模糊了。我用尽全身力气站了起来,将身躯靠在石栏上,朝前挪动着艰难的步子,向那色彩缤纷的光环靠近。一步、二步、三步……

  终于走到了终点站——波密,我那饱受创伤的躯体躺在温暖的床上,几乎到了滴水不进的地步。胸部在到达波密的第二天开始发痛,大脑常出现幻觉,一会儿在雪峰上飘浮,一会儿又在原始森林中穿行……
  感谢善良的藏族朋友们,感谢热情关心我的四川老乡,我在波密停留的七个日日夜夜,是你们无微不至的关怀,使我迅速恢复了元气,顺利返回成都。
  感谢生活在大峡谷中那每一个关心我的人,是他们让我在艰苦的行走过程中始终充满了希望。
  感谢这个时代,它给予了开创者和探险者们机遇,使我有了这次穿越墨脱的经历。雪峰与森林,劳作与歌声,我将生命中的一段激情时光留在了大峡谷,这段独特的经历将影响我的一生。
  感谢自始至终关心我的新老朋友们,是他们的关注与扶持,使关于墨脱的故事还在继续下去。
  感谢四川人民出版社的编辑,他们认真的工作态度让我感动,经过他们的策划和编排,以及补充修订的前言后语,使本书成了一个内涵更为丰富的有机体。
  感谢成都江昀文化公司的朋友,他们为本书的修改提出了很好的意见。
  感谢摄影家曾承东先生,他的精彩图片使本书增色不少。
  我衷心地祝你们幸福、平安!

  2002年冬季的一天,我坐在北京的一家咖啡馆里,外面大雪纷飞,整个城市都处在白色的包裹之中。这是一场罕见的大雪,已经下了七天七夜。而在温暖的咖啡馆里,关于墨脱的话题正在热烈地进行着。作为较早进入墨脱的人之一,我常常被邀请参加这样的活动,我知道,比起1998年来,那个遥远而美丽的地方已经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关注,那条我曾经偊偊独行的小路也正在被越来越多的勇敢者走过,墨脱、背崩、汗密——这些词已经逐渐为生活在都市的人们所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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