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墨脱(6)

2025-10-10 评论

  棚内的土坑里,湿木柴在火中爆响,我坐在火炕边解开被雨水浸透了的衣服、绑腿带,脱掉重重的长裤,拧干雨水,慢慢地翻烤着。一位汉子弯腰递给我一大碗热腾腾的玉米糊,嘴里一个劲地说:“吃,吃。”我接过碗,埋着头一口气喝完了这一大碗玉米糊。
  棚外的雨越下越大,天已黑尽,我的脸和胸膛被火烤得通红发烫。门巴族背夫挤靠在一起沉沉地睡去,他们中的一个汉子脚被扭伤了,表情十分痛苦。前方的塌方区阻挡了他们的去路,他们还得在这个崖棚内住几日。但是,明天一早我还得走,我必须每天不停地走,才能穿越墨脱那七百里的艰难路程。
  山野的夜晚一片漆黑,除了山风的呼啸外偶尔还能听到几声怪叫,令人胆颤。我就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窝棚里,度过了走向墨脱的第一个夜晚。

  为墨脱送货的背夫每一次背货的重量都不低于100斤,而且小腿必须扎紧绷带,防止原始森林的山蚂蟥袭击。
  清晨,天放晴了,云层洞开,能清晰地看见天空蓝莹莹的色彩。我忘却了饥饿,什么东西也没有吃,异常精神地跳过一道咆哮的激流,裹着满身的雾气,开始了穿行原始森林的旅程。
  遮天蔽日的树叶使森林变得黑暗而潮湿,野性十足、千姿百态的参天大树挂满簇簇绿色的树茸,枝干与枝干交错,白雾在树间缭绕,使人看不见远处。堆满乱石污泥的小道在枝藤野草丛中延伸,与溪流搅和在一起,使路变得泥泞难行。
  森林中不时出现一块又一块的沼泽地,乌黑的腐土托举着簇簇死藤败叶,形成一个又一个死亡陷阱。翻着气泡的腐土散发着一股呛人的异味,我向沼泽地仅仅跨了两步,腐泥几乎淹没我的大腿。我使出全身力气迅速地退了出来,吓出一身冷汗。我喘着大气,绕开了沼泽地,走进茂密的灌木丛和齐腰深的杂草中。看看时间,我已孤身在大森林中走了五个小时。
  在走出灌木树藤的同时,我看见了一具完整的尸骨,这是一具马的尸骨,整齐地横在泥道与草丛之间,尸骨周围有簇簇白毛,垫托着尸骨的那方厚土已随着这副尸骨的形态变成黑色。这块酷似马形的黑土,是被马的血肉侵蚀形成的,这是我进入森林看见的第一具完整的白骨。
  过去,脚夫们为墨脱运送东西,很多时候是用马匹驮运,一匹马驮着三百多斤重的物品,行走七天左右可到达。但由于行走道路太艰难,激流、塌方、泥石流、沼泽地、雪崩等天灾太多,很多马匹无法逾越,倒下了。
  每遇到这种情况,马匹的主人可惨啦,一匹马的售价在5000元左右,对一个当地的脚夫而言,5000元也就是他们背100斤重的物品,往返墨脱至派乡约十趟的工钱。
  由于马匹的代价太大,现在为墨脱运送物品几乎全是靠人工背运。每年开山季节,总是有一批门巴族、藏族及少数汉族组成的背夫队伍在有限的时间范围内来回穿越于雪山、塌方、泥石流段及原始森林,为生存在墨脱的人们运送生活物品。每年都有背夫倒下,倒在这段难以逾越的途中。然而,每年又有新的背夫加入。为了生存,为了改善墨脱地区的生存环境,背夫们每年都要在这段险道上行走。
  不知不觉中,森林里的树叶坠下了大滴大滴的水滴,天空下起了小雨,森林里漫起了水雾。我浑身上下被雨水浸透,泥浆粘满双腿,水雾遮挡了视线,四周水气漫溢升腾。
  在一片密林拐弯处,一种清晰的声响使我从机械的行走和单一的思维中惊醒。三十米开外的枝藤丛草深处响着哗啦声,齐腰深的草丛一片骚动。
  我的全身顿时紧张起来,大脑迅速闪出一连串猛兽形象,是熊、狼、蟒……我的心狂跳起来,迅速拔出刀紧握在手中,停住脚步,紧紧地盯住晃动的乱草丛。刹那间,一切响动停止了,寂静得可怕,只有心在怦怦乱跳。我慢慢移动微微发抖的脚向后退,一边还防备地盯住那团茂密的乱草丛,然后快速离开此地,心里真是害怕极了。
  墨脱的原始森林自然保护区大约有五万二千公顷,其原始状况在全国范围内是保持得最好的。森林内有三千多种高等植物,被国家列为保护对象的珍稀植物就达几十种。在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中行走,就像置身于“自然博物馆”和“自然的绿色基因库”中。
  墨脱的原始森林也是色彩斑斓的动物王国。在这片茫茫森林中,被列为国家重点保护的动物就有42种,占全国保护动物的四分之一,其中大部分为一类保护动物。潮湿的土壤被繁茂的植物草藓覆盖,各种毒蛇、山蚂蟥、软体爬虫、巨蟒无以数计,走进墨脱途中的深山峡谷中也多有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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